第305章 涅槃（中）

    “不管你还愿不愿意相信我，也都已经无所谓了。你觉得我变心了也好，反复无常也好，无情无义也好，是我把你害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柳青的眼中没有恳请，在见到徐峤之后，他的内心逐渐坚定了起来，也许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懦弱才会酿成现在这样的大错。

    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然，他根本没有脸面面对莉莎和徐峤二人。

    更没有脸面继续活下去。

    摊开手，柳青手中是花无心借给他的灵戒，上面刻着一个封印，只要用能力催动它，就能让莉莎重新回到灵戒当中。

    面前庞大的红色的怪物，在徐峤的灵魂空间当中肆意地破坏，就像一只失控的野兽，不断喷射着火焰，在挣扎当中寻找出路。

    柳青不顾火焰的侵染一步步靠近野兽，它失去了理智，没有记忆和理性，完全认不出这个曾经与她相好的男人。

    他出声呼唤，“莉莎，是我啊，我是柳青，你还记得我吗？”

    野兽失去了掌控，见到有人闯入它的领地，一味地展开自我保护的防御，它向柳青所在的位置喷射火焰。

    柳青出手阻挡，随后，他很快意识到，想用语言感化失控的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蹲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把手术的锋利的柳叶刀，快速地躲闪开怪物喷射的火焰，同时趁机飞射出利刃切断怪物的行动能力。

    灼热的火焰熏烤着他的灵体难耐，他不得不选择对莉莎下手，而且因为他身为一名医生的缘故，很清楚攻击对方的哪个部位会导致，它快速失去行动能力。

    怪物因为愤怒和疼痛开始肆意破坏，它本能地将柳青当做它的敌人，本能地开始对他施展攻击，发现喷射火焰无效之后，它快速地拉近双方的距离，用蛮力野蛮地对柳青的灵体进行冲撞。

    柳青的反应能力较弱，远距离攻击还行，近距离搏斗是没有丝毫胜算的，他被莉莎的化身重重地撞击到了腹部上，情急之下，又多次用柳叶刀插入到怪物的背部和胸部等多个地方。

    很快，两人都开始精疲力尽，污染徐峤灵魂空间的火焰逐渐褪去，只有环绕在怪物周边不远的一圈地方依然还在燃烧。

    “放弃吧，莉莎，跟我回去吧，我会再想办法救你的。”柳青捂着腹部，扶着一面墙，头发散乱，体力消耗得差不多，直喘着气。

    对面的怪物情况也不容乐观，它半趴在地上，两眼挣扎着盯着它的敌人，眼睛里因为疼痛和虚弱，流淌着生理性的泪水。

    嘴里嗷嗷叫着，像是在回应柳青的劝慰一般。

    它一边喘气，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到柳青的旁边趴下，随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外表野兽的身躯开始散去，一个赤裸的小女孩的躯体逐渐蜕变出来。

    柳青眼中闪过惊喜，没想到莉莎居然变回了她原来的模样，他脱下自己被烧焦烧黑的白大褂覆盖在莉莎身上。

    她很虚弱，四肢无法动弹，眼睛里带着绝望，就像当初，她知道柳青即将对她安乐死时，她流露出来的伤感。

    金色的浅白的卷发无力地挂在莉莎的脸颊两侧，她很美，就像一条搁浅在海岸上的鱼美人，奄奄一息，甚至没有力气说话。

    她开口嘟囔着什么，柳青急忙趴到她的嘴边，尽力想要倾听莉莎的声音，断断续续之间，却听到一句，让人费解的话语。

    “杀……杀了……我……”

    “杀……杀了我……”

    “柳青……杀了我……杀了我……”

    她的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话语，柳青听清楚了，却没有明白，莉莎说这句话的原因。

    “莉莎，你还记得我，对不起？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我一定会！”

    柳青想借助灵戒的力量将莉莎即将消散的灵体保存起来，这样的话，就算她的灵魂濒临溃散，也完全可以借助灵戒的力量休养生息，恢复灵魂的完整性。

    正当他想要使用灵戒的一霎那，莉莎的手突然伸出来，拉住了它，用力地往下一扯，柳青感知到了她的动作，回过头来。

    她睁开眼睛，眼睛里就像镀了一层白雾，模糊不清。

    “柳青，小柳青。你让我走吧，就这样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你就让我走吧，好嘛？”

    莉莎的声线就像夜莺一般悦耳动听，她的身体又像脆弱的玩具娃娃一般支离破碎。

    “够了，你一定要活下来，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柳青将莉莎搂在怀里她是那么的轻盈，甚至比一把稻草还要轻盈。

    “别哭，小柳青，不要哭。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我是一个瑕疵品，对于研究所的大家来说，我的存在从来都是一个麻烦。我杀了人，我伤害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愿意再回到那种自我谴责的生活当中，所以，当初让请求主脑为我安乐死的人，其实就是我。”

    莉莎用最后一口气讲过去的事情一一道来，原来当初是她自己选择了安乐死。

    研究所还未放弃她，还有希望找到能压制她能力失控的方法，可是莉莎却先一步放弃了拯救自己的机会，她不愿意再活在自我谴责的世界里，不愿意面对一个无法自我掌控的人生。

    柳青的心脏像被狠狠地捶打了一下似的，他埋怨了那么久，对研究所和主脑心怀恨意，从十年前一直到现在，可是他没有想到，当初居然是莉莎自己提出了安乐死的要求，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当初提出要安乐死的人是你吗？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想要自杀？”柳青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

    他不接受这个现实，也不愿意相信莉莎是主动要求安乐死，假如是这样，那他十年来做得一切的安排，他请求花无心帮他剥离和安置莉莎的灵魂，他对徐峤的愧疚，就完全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柳青，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活得多久，你用伤害他人的方法延长我寿命，看似是在帮助我，其实，只会让我更加痛苦而已。”

    莉莎的手抚摸在柳青的脸上，她细细地抚摸，慢慢地抚摸，随后，她突然笑了，眼中夹杂着晶莹剔透的泪水。

    “你老了，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你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是你灵魂却已经老去了。这十年里，替代我参与你的生活的，是那个被我连累的女孩，他见证了你的十年，而我见证了你的二十年。对你来说，谁更重要一点呢？”

    莉莎像是在胡言乱语，既带着怀念遗憾，又带着隐隐约约的对柳青的谴责。

    柳青泣不成声，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

    他理解莉莎渴望死亡的念头，她不希望成为一头只会攻击，只会伤害身边重要的人的野兽。

    当年，莉莎提出安乐死的契机，其实就是，她在能力失控的过程当中伤害到了那时上前去阻止她的柳青，正是因为那次经历，让她明白，只要她还活着，就无法避免对亲人朋友的伤害。

    柳青理解她，理解她渴望自我了断的念头，可是，他身为莉莎的男朋友，怎么能允许莉莎伤害自己，他是不可能接纳失去她的。

    “不行，不管你怎样劝我，我都不会容许你做出这种事情的。”柳青近乎嚎叫地说出这句话。

    他早已泣不成声。

    这时，莉莎的指尖拂过柳青的眼角，抹去他的泪水，她突然笑了，目光落到他的身后某处。

    “你看看她，她多么漂亮，比我聪明，比我坚强，比我完整，她比我更适合你。小柳青，你不会孤独的，就算有一天，我不复存在了，你也会向前看，向前走的。”

    莉莎的眼睛映照出徐峤的模样，徐峤就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莉莎闭上了双眼，此时的柳青似乎接受了什么，看着她嘴角的安详的笑容，他感到自己的心灵也同样被其净化，心中的浮躁，痛苦，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将莉莎的身子缓缓放下，起身，转过头来，看着徐峤，两人目光交汇，柳青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还是徐峤先一步打破了冷寂。

    “她很美。”徐峤说的第一句话，让柳青心脏咯噔一下。

    “是的，她很美。”

    停顿半响之后，他也重复了这句话，随后露出了微笑，他转过身，看着躺在地上的莉莎。

    小小的人儿，身上披着他的白大褂，白金色的碎发，白色洁白的衣裙，如同她令人敬佩的，圣洁的灵魂一般。

    徐峤缓步走到莉莎身边，和柳青肩并肩，看着她化作金光慢慢消散，点点光点飞到天空，飞到无限遥远的平静的幸福的彼岸世界。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徐峤的灵魂空间借助莉莎消散的灵魂力量逐渐恢复如初，柳青眼角的泪水也慢慢干枯，他的心情如此平静。

    就像莉莎最后的那一抹微笑一般，他放下了，这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