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古怪的村落

    

    春来冰雪消融，草长莺飞。朝暾初升，红色的晨曦尚不足以化去嫩叶上的霜露，偶有小虫落在上面，汲取着天赐的恩露。

    在凹凸不平的村路上，一辆牛车渐渐由远驶近。拉车的老黄牛迈着稳健的步伐，白色的雾气从它的口鼻中喷薄而出，伴随着脖下的铃铛有节奏地响动着。

    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怀里抱着一杆鞭子，头低垂下去，似乎是睡着了。

    车板上，一袭白衣的况钟正双手枕在脑后平躺着，顾诗筠则坐在了他的身边。

    况钟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抬起眼皮看了看天上的朝日，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那赶车的车夫此时回了一句：“我们再走两三个时辰，中午之前肯定将您二位送到那里。”原来他并未睡着。

    况钟爬了起来，叹道：“唉，我好不容易休息几天，不知你为何偏要带着我来天台县？”

    顾诗筠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连忙说道：“我还想带你去贵州呢，可就怕京城有什么事，急召你回去。”

    况钟无奈笑道：“上至刑部，下至应天府衙，难道都是尸位素餐，只拿俸禄不干活儿吗？”

    顾诗筠压低了声音：“在皇上看来，他们确实不如你呀。”

    “你怎么知道，难道皇上和你说过？”

    顾诗筠的神色有些慌乱，她蓦地想到临行前一天，突然收到了一封信，展开来读，上面竟然是朱棣的口吻，他说李恭已经将况钟的病情说与他听了。他思忖良久，觉得况钟医好身体为重，所以让顾诗筠陪同况钟到天台寻良方医治。

    朱棣也不忘在最后叮嘱，说此信为密旨，不可让况钟知晓。

    顾诗筠暗叫好险，差点儿便让况钟窥破玄机。她急忙扭头询问那车夫：“车大哥，那位老神仙生得怎生模样？”

    车夫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小姐垂问，小人也不敢隐瞒，其实小人也没有见过这位老神仙。”

    况钟冷笑道：“什么老神仙？自称神仙者，多是欺世盗名之辈，要么就是像徐赟一样，会些江湖戏法儿而已。”说起徐赟，他的眼神变得迷惘，似乎想起了在靖安的日子。

    车夫说道：“公子说的是，不过据小人所知，这位老神仙极有本事，在我们当地鼎鼎有名。”

    “哦？那就请阁下说说看。”

    车夫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这位老神仙，他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只是很小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个名号。听他家中的老人讲，他们小的时候，这位老神仙便声名远播了。如今算来，恐怕已近百岁之龄。

    据说此人通阴阳、晓八卦，能知过去未来。更有人传言，说亲眼见过老神仙腾云驾雾，撒豆成兵。

    这番话说完后，况钟一边摇头一边苦笑，他显然不信这些江湖传言。

    顾诗筠却与他不同，急切地问道：“老神仙可能治病吗？”

    “治病？”车夫一愣，回过头来说道，“这倒没听说过。”

    顾诗筠不由暗暗失望：莫非李太医所言有误，或是他听说了哪里乱传的谣言？

    况钟关切问道：“怎么，你身有隐疾？”

    顾诗筠神色慌乱地摇了摇头。

    “若是身体不舒服，我们还是回京城算了，找李太……李恭给你看看。”

    顾诗筠道：“你多虑啦，我只是好奇问一问而已。”

    况钟对这个传说中的老神仙无有兴致，只是顾诗筠执意要去见一见，他也不好拂意，只得依从。

    牛车在村路上笨拙地行进，直到日头正午，这才来到了一片山脚下。

    二人下车，况钟举目仰望，但见面前山势绵亘、蓊蓊郁郁，苍翠之中令人感到灵动之美，恰如一幅灵气逼人的画卷，又如一首深邃凝重的诗篇。

    车夫指着山势说道：“从此路上山，翻过去绕过两道梁，便见到一个村子。若是有缘的话，二位就可见到老神仙了。”

    况钟不解：“若是有缘能见到……那若是没缘呢？”

    车夫无奈说道：“我们这里的知府大人，年年都来拜会老神仙，如今七八年都过去，他一次都没有见到。二位客官保重，小人回去了。”他驱赶着牛车，慢慢行远了。

    顾诗筠看着茫然的况钟，催促着他上山。

    况钟心头好奇，此时也想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老神仙，于是迈步上山。

    虽然说江南山势稍缓，但二人第一次来这里，难免误了山路，走不多远，便是险僻难行之所在。

    况钟爬上了一块大石，转回身来将手递给了顾诗筠：“来，小心一点儿。”

    顾诗筠怀有功夫，但还是红着脸，轻轻拉着他的手，借力上去了。

    二人花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了车夫所说的那二道梁。

    “我的天呀，”况钟插着腰喘气，“我们不曾短他车马费，为何指给我们这么一条偏路？”

    “谁让我们之前走错了路？况大人就别抱怨啦。”顾诗筠认真地看了看左右，断定那车夫没有坑害他们。

    况钟走到了一边的溪涧，蹲下身去双手掬一捧清水喝了两口。他重新站起身来后，隐隐看到了远处的村落。

    二人从山梁上寻路下了山，日近傍晚，想不到为了寻找这位老神仙，两人今日竟然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翻山。

    况钟气喘如牛，连连抱怨：“待会儿见着了那位老神仙，他若是有真才实学还则罢了，若是没有，我非得好好刁难刁难他。”

    顾诗筠知道况钟秉性善良，断不会如此，但还是劝道：“你何苦刁难人家？”

    “还何苦，咱们现在不够苦吗？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你难道不饿？”况钟刚说完这句话，肚皮便咕咕作响，他正要骂上几句，一抬头，却见远处的村落竟然有一片火红之色，直映红了夜空。

    “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莫不是开饭了。走走走，我们快走。”况钟急切之间，拉住了顾诗筠的手，快步朝着村落奔去。

    本以为，这里不过是寻常村子而已。但不知为何，顾诗筠一来到这里，便觉得周身被冷森森的寒气所包围。她的手被况钟拉着，不由自主地随他进了村子。

    二人来到了村口，况钟闷着头只顾冲向那团火光所在，隐隐可以见到烟雾。他不由心中疑惑：莫非他们燃起了篝火，今夜要吃烧烤吗，否则为何这么大的火，却不见村民呼救？

    顾诗筠突然拉住了他：“况钟，这村子……似乎不大对头啊。”

    “怎么了？”

    “你看看左右的人家。”

    况钟站在原地，左右张望，却发现路两旁的院门家门全都被锁死，街上更是不见一人。

    夜幕垂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况钟察觉到了不对，他连忙说道：“快，我们去那边看看。”刚才还是快走，如今二人已经奔跑起来，直冲向那团火光所在。

    绕过了一排锁门的房间，二人面前赫然出现了一群人。这群人打扮更为古怪，所有人穿着黑色的连帽长袍，手里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背对着二人。

    在场诸人，少说也有三百多位，想来正是村子里的村民。

    他们二人莽莽撞撞冲了进来，乍然见到这群人，顾诗筠吓得惊出了声。

    可是，也仅有后排的寥寥数人回身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二人了。

    在场这么多人，却无有一人说话，没有半点儿动静，现场简直安静得可怕。他们全都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对况顾二人视若无睹。

    “况钟。”顾诗筠被这股氛围所感染，她竟然吓得发抖起来，一双玉手紧紧地抓住了况钟的手臂。

    况钟眺目朝前望去，只见那团篝火位于广场的正前方。

    篝火的后面，是一个两丈多高的台子。一名仅着中衣中裤的少女面色惨白，被绑缚在了一根十字形的木架之上。木架的底端，牢牢固定在了高台的底部。而高台的下方，则堆积着木薪。

    而在少女的旁边，站立着一人。他手持一根漆黑的长棍，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上面有油彩七勾八描，不知道绘的什么图案，看起来尤为诡异。一袭白袍，迎风飘洒。

    况钟暗道：这便是老神仙吗，看他身形，年龄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