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汉王给的好处

    

    考场内，随着一面硕大的铜锣被敲响，一名粗嗓门的官员高喝：“举子入闱！”

    上百名考生排着队伍走到了单间号房前，依次入闱。然后会有军士上前，给每个号房上锁，这些从乡试中“浴血搏杀”冲出重围的举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奋战。

    正当他们奋笔疾书的同时，况钟却坐在了旁边的厢房之中，心情可谓失落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想不通，之前解缙还热情地称呼他“伯律贤弟”，如今却变成了今日这副局面。

    况钟蓦地想起了自己当初，那时候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以为凭借“刚直”二字便可闯荡天下。靖安知县曹旺德，不知道被他羞辱过多少次。他持才傲物，目空一切，最后导致了被纪嘉卉绑送法场。

    若不是顾诗筠即使出现，恐怕他况钟此刻早已变成了孤魂野鬼。

    可当真正穿上了这身官服，况钟才发现自己当初有多么的天真。莫说朱棣、朱高煦他们这些皇家的身份，便是纪纲陈瑛，也可一句话将人置于死地。

    他将“不可太过刚直”六个字深深地印在了心里，却不料自己钦仰的同乡，犯了和自己一样的错误。

    如今，皇上早已对解缙有所不满，这是朝野尽知的事情。况钟苦劝他，只是想让他委曲求全，明哲保身，难道这也错了吗？

    一想到解缙割袍断义，做得那般决绝，况钟就觉得心痛如绞。

    回想起自己那时有多么天真。况钟苦笑，觉得去年的自己就像是一个三岁稚童，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命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有贵人护佑。倘若没有顾诗筠，他死了已不知有多少次了。

    真的是顾诗筠吗？况钟眉头深锁，觉得更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况仲谦在暗中保佑自己。若非况仲谦当年救下了顾成，那么顾诗筠也不会如此保护他了吧？

    况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出任官员以来的这短短三个月时间，我所经历的事情，比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要多得多。大明朝的这个官场，真的是让我涨了见识呀。

    “报，副总裁大人。”一名军士闯了进来，“丙字号房发现了一名考生作弊。”

    白慕廷一个秀才功名的人此时坐在了号房里洋洋洒洒写着得意之作，况钟再也无法将注意力专注在贡院中了，他说道：“解大人呢？”

    “自从开考之后，就没见到正总裁大人的身影，如何处置，请副总裁大人定夺。”

    况钟沉思了一会儿：“烦劳大哥去请示另外六位大人吧，他们怎么说，你们怎么做便是了。”

    “是。”那军士退下了。

    况钟暗暗在心里自嘲：汉王和纪纲都可以随意安插考生了，问我又有什么用？

    在屋内憋闷得久了，他起身要出去走走。况钟还是想找个机会和解缙讲和，毕竟眼前这副局面，是他不想见到的。

    况钟从厢房中走出来，按照号房的顺序转了一圈。明朝号房可谓极其狭窄：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每间号房只见以墙壁阻隔，内置一张长条书案。书案的前面乃是一条被锁死的横杠，上面架着铜锁。时不时便会有官员监考来回走动。

    况钟走到乙字号的一排号房前，数过第五间，便是白慕廷了。况钟远远地望了一眼，并没有走近。既然老白如今坐在了这里，况钟身为他的好友，竟然有了一丝的私心：算了，不去打扰他了，让他好好写文章吧。

    乙字四号房，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他一边写文章，一边抹汗，专注的神情中，倒带着七分紧张。

    况钟不禁摇头苦叹：这等状态，岂能高中？

    他又看了看乙字六号房，乃是一名年逾六旬的老儒生，握笔的手都在轻轻抖动，焦黄的脸上肌肉紧绷，这模样倒不像是在参加春闱，反倒像是勾决生死簿了。

    况钟又看了一会儿，便去了丙字号房。他花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将号房全都看罢。却也没见到解缙的身影。

    沉思片刻，他离开号房去了另一间厢房，那里作为了八位考官休息之所。

    推开门后，只见六位考官正围着炭火说笑，那笑声如同鼓槌一般重重地击打在了况钟的心上。

    “哟，这不是副总裁大人吗？来来来，这么冷的天，赶紧来烤烤火。”刘清话里话外都暗藏着冷嘲热讽。

    六人端坐着，并无一人起身行礼。

    况钟问道：“几位大人，可曾见到了总裁大人吗？”

    一长脸官员名叫王珍，盯着炭盆说道：“我等俱没有见到，副总裁大人难道没和解大人在一起吗？”

    况钟沉默了。

    其中一蓄着山羊胡，名叫钱朝的考官倒是颇为热忱，他见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屋内的氛围甚是沉寂，便站起了身来，拉着况钟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况大人不必多虑啦，解大人尽忠尽职，料来正在号房监考呢。你请安坐。”

    况钟倒也没有推辞，坐下来后却仍旧一言不发。

    这六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钱朝转身不知道从何处拿来了一封书信，递到了况钟面前：“副总裁大人，请。”

    况钟心下惊异，不知道这是何物。他接过来打开了信封，却见里面是一张折好的宝钞。打开来看，竟然有千余两之多。吓得他手一抖，这张宝钞险些落进了炭盆里。

    “哎哟，况大人小心！”六名官员全都慌了，齐齐伸出手来。

    况钟手里捏着这张宝钞，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这是何意？”

    旁边那位叫沈阔的五品官员笑了：“况大人呀，不要多虑，这是汉王殿下看大家辛苦，特意赏下的。”

    况钟毫不迟疑，将宝钞重新叠好，塞进了信封之中交还给了钱朝：“汉王的好意，臣心领了。这银子嘛，我却不能要。”

    钱朝拿着信封，不知如何是好。

    刘清笑了：“况大人呀，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这汉王乃是王爷千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好拂他的意。”

    王珍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况大人，久闻您日子过得清苦，这一千二百两银子是汉王的一片心意，是他心疼我们这些人呀。你就收着吧。”

    况钟看着这些人：“是每个人都有吗？”

    一名叫吕操的官员点头道：“自然是了，只要是汉王屈驾，便有赏赐，这是多少年的定例了。”

    况钟苦笑，他好奇汉王朱高煦靠着大把撒银子，究竟能笼络多少朝廷官员。

    最后坐在下首的那人，只怕年近古稀，鹤发童颜，乃是此次的考官蒋政。他捋着胡子说道：“况大人好福气呀。得了皇上钦点，担任主考。汉王殿下说了，副总裁辛苦，因此多拿一些。”

    “如此说来，各位大人都得了多少呢？”

    这些人也没有隐瞒，刘清说道：“我与钱大人、王大人各得八百两；其余三位大人得五百两。”

    况钟内心暗暗道：看来汉王果然是对我“高看一眼”呀。他沉思了片刻，诧异地问道：“解大人没有吗？”

    “往届春闱，总裁大人都是得一千五百两的。但是不知为何，这回解大人没有，想是汉王忘了？”蒋政思索说道。

    况钟心里不以为然：他哪里是忘了？是这位汉王断定，解大人失宠，已经不需要拉拢了。

    “况大人，您就收着吧。”

    “是啊，这也不算是贿赂。您要是不收，我们反倒不好意思了。”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人，都开始劝起了况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