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罗公书院

    

    掌柜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却也不敢怠慢分毫，慌忙将手里的画递了过去。

    况钟展开画卷一瞧，但见画中乃是一位妙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身穿一件紫色衫子，手中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站在了石桥之上。虽然只在油纸伞下微微露出了半张脸，却也可以小见大，得知此女容貌非凡。

    况钟见这幅画中的场景，正是此处不远的石桥，他几番比照过后，便看向了落款，上面写着：“董生于永乐二年六月，敬绘周家小姐像于松月楼。”

    况钟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莫非世间之事竟然真的如此凑巧？

    掌柜见况钟端详此画，还以为他有所心仪，便笑呵呵地说道：“客官，敢问客官是否钟情此画呢？若是喜欢，十五两银子送与客官便是。”他念在况钟等人在这里叫了一桌吃食，所以才打了个折扣。

    况钟卷起了画轴，笑道：“掌柜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余正。”

    “哦，原来是余掌柜。在下对这幅画倒是很感兴趣，只是看它与我有没有缘了。”

    余正心中纳罕，却仍旧脸上含笑：“客官这是何意呀？”

    “余掌柜，这画中女子写明了是周家小姐，你可认识吗？”

    余正讪讪笑道：“世间原无如此凑巧之事，但在下也不敢隐瞒。这画中人嘛，小人倒是也认得。此去不远，有一座周宅，那屋主周员外是应天府头号的丝绸商。这画中女子，便是他的独女，掌上明珠。”

    况钟听闻，心中竟然难以抑制住激动之情，他一把将余正手腕拉住：“你可没认错？”

    余正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客官，在下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客官呀！”

    “这幅画是何人所作，又是为何而作？你细细与我讲来。”

    此时店中客人也不多，余正正得闲暇，于是应道：“是。这落款写得清楚，董生。此人原名叫董印，是山东人氏，家境落魄，平时都是在城外的一家罗公书院读书。平时若是有俩钱，就喜欢来我们小店喝两杯。有一回，他又得了月钱，来到了我们这里……”

    永乐二年六月，那天正下着毛毛细雨，余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记账，突然听到什么人被门槛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

    余正见状，急忙绕出来搀扶那人起来，定睛一看，不由笑了：“哎哟，原来是董先生呀。您这是又得了月钱了吧？好，老规矩，我这就吩咐他们给你上酒。”

    不料，余正刚要转身，却被董印一把拉住了：“且慢，余掌柜，您开着这松月楼，认识的人必然不少。请问您可认识桥上那位女子吗？”说完，董印伸手便指着门外。

    余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觑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等到那女子回过头来，他笑了：“嗐，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周员外家的小姐嘛！”

    “哦？”

    “呵呵，董先生呀。此女名叫周瑶，乃是城中最大的丝绸商周员外的独女。来来来，休要聊其他。且请上座，我让伙计们给您安排。”

    若换作平时，那周源必定会寻一安静的角落，一壶酒，两碟小菜，自斟自饮一番。喝得微醺后，还要吟上两句酸诗。

    可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选了邻窗的一个位置，坐下来后，一边喝酒，一边怔怔地望着窗外。

    余正上楼后，见他这样，便走了过来：“董先生，可是今日的酒菜不合口味吗？”

    董印摇了摇头：“哪里，松月楼的酒菜乃是天下一绝，甚得吾心。”

    “那就好。”余正笑眯眯地，正要离去，却不料又被余正拉住了。

    他说道：“余掌柜，在下想问一下，这位周小姐，真的是周员外的独女吗？”

    余正见他目光殷切，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笑着点了两下头：“那是自然了。董先生，你有所不知。这位周小姐，并非是周员外的亲生女。是他续弦的那位夫人过门的时候一并带来的。虽然如此，但周员外对周小姐委实不错，吃穿用度分毫不差，就连他的亲生独子都比不了。若是董先生有意，我劝您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董印问道：“为何？”

    “唉，那周员外是何许人呀？应天府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他岂会看上……董先生莫怪，都怪我这张臭嘴。”余正笑嘻嘻地，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董印长叹一声，也知道他所说的乃是实情。想他董印，不过是一穷酸儒生，身无长物，又无功名，如何配得上这位温婉动人的富家小姐呢？

    董印大失所望，他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了松月楼二楼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便说道：“余掌柜，劳驾取笔墨来。”

    余正说完后，又对况钟等三人说道：“客官，你们不知道啊。那天董印在这里，就在你们这张桌上，足足画了两个时辰呀。他还说，就让我挂在此处，他每次来都要看到才行。”

    况钟问道：“这董印随后可再见过周小姐吗？”

    余正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周员外倒是常带着周小姐来，至于他们二人还有没有见过，我就不知道了。”

    况钟笑了一声，将画拿到了自己的手边：“这幅画，我要了。”

    “啊？”余正喜出望外，“客官慧眼识珠呀，这样，这桌酒菜，小人再给几位客官优惠。咱们一会儿一并结算，您三位慢用。”

    他心中早已断定董印拿不出二十两银子来，如今况钟肯花十五两银子买下来，这就等于白白赚了十五两，如何不高兴？

    况钟转而冲纪嘉卉谄笑：“嘉卉，这笔钱……”

    纪嘉卉道：“区区十五两而已，我们吃饭吧。”看来，她会拿出这笔银子了。

    三人用罢了饭，纪嘉卉便问况钟去哪里。况钟看看右边的她，又看看左边的顾诗筠，笑而不语。

    顾诗筠道：“可是罗公书院？”

    “然也。”

    三人打听到了罗公书院的位置，上了马车后，一路疾驰，奔往了城北。

    罗公书院，乃是太祖入驻金陵之时，由本地大儒罗松所创。

    本以为此处必然是书声琅琅，清风抱月。没想到况钟下了车后，却见此处不过就是一茅草屋而已，若不是门额上悬着一块写有“罗公书院”四字的破旧匾额，他险些怀疑来错了地方。

    院落外围着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庭院东西不过三四丈，两间茅屋，仅此而已。

    其中正对着院门的茅屋内，传来了几声稚童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诵读的乃是开蒙的《千字文》。

    纪嘉卉走过去，推门便要进，却被况钟拦住了。况钟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要在外等候。

    正在这时，偏房的门打开了，只见一苍髯老者，身穿直身，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那里细细打量他们。此人虽显老态，却恰如饱学之士，翩翩然若神仙之概。

    况钟走过去深深一揖：“见过老先生。”

    那老者问道：“敢问公子到此，有何贵干吗？”

    “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朽罗松。”

    况钟大惊，连忙道：“原来是罗老先生，失敬失敬。我等三人冒昧前来，是有些要事要找董印董先生。”

    罗松微微颔首，他说道：“几位稍候片刻，老朽去叫他出来。”

    况钟道：“不妨事，既然董先生正在授学，我等在此等候便是了。”

    罗松却头也不回，仿佛没有听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