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去一趟鸡鸣寺

    

    昀空仍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呢：“我……我和师兄……”

    昀杳对况钟道：“我们师兄弟佛法根缘太浅，还不足以聆听法师高论。我们商量了一下， 还不如将这个机会让与其他的师兄弟。”

    况钟听罢，欣然点头。

    一番询问未果，回到房中后，老僧给况钟泡了一杯浓茶，而后苦思道：“智极、智定、昀果、昀杳、昀空，这五个人皆有证据，案发时并不在场。依你看，是否凶手另有其人呢？”

    况钟双目出神地望着门外，呢喃道：“乍一听起来，确实并无不妥之处。老师父，此五人平日里在寺中表现如何？”

    老僧道：“嘿嘿，老和尚都是住在了东边，和西边那群人不怎么来往。小辈儿的就不说了，智极老成持重，对佛法甚是虔诚。智定嘛，沉默寡言，倒是最为热心，平时寺院里有什么粗活累活，他都抢着干。”

    况钟摩挲着下巴：“依我看来，智定师父对他的徒弟颇为照顾呀。”

    “然也。”老僧道，“除非是有什么规矩，否则智定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他这位徒弟。”

    “昀字辈的三位师父之中，昀果的年纪是最大的一个，其次是昀杳，最后是昀空。”

    老僧陷入了疑惑之中，一件杀人凶案，难道还和凶手的年龄有关吗？

    他迟疑问道：“况钟，会不会你想得太复杂了？僧袍上出现的青色线头或许也只是桑杰仁无意中沾到的，和什么腰带没关系。”

    况钟道：“在下也曾这么想过，但是又觉得不对。老师父不妨试想一下，桑杰仁法师当日到达了贵寺，自方丈以下亲自迎接，而后又有三十四名僧众当面聆听佛法。这些人不可能穿着一身短褐来见这位法师吧？桑杰仁法师也从没有去过西边的院落。除非……”

    老僧见他话头突然止住了，便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老和尚有一条这样的腰带。”况钟目光如炬，散发着精芒。

    老僧却连连摆手：“呵呵，老和尚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用得着什么腰带？”

    况钟不语，他端起了茶杯轻轻饮了一口，然后便起身走到了外面的庭院之中。

    院落之中东西两角种有两株梅树，老干横斜，枝干虬张，纵然是隆冬季节却也长出了嫩绿的芽儿，上面还有前几日残留下的薄雪。

    老僧也跟了出来，他却没有上前与况钟搭话，只是站在了远处望着，颔首微笑。那枯瘦的脸上所挂的笑容，像极了殿内的佛像。

    况钟在梅树前怔怔地站了片刻，而后便在庭院中踱起了步子，从北走向南，而后又从南走向北。如此反复了三五次之久。

    与此同时，在皇宫之中，当今的皇帝朱棣正在聆听着刑部的汇报。刑部尚书吕震跪地说道：“陛下，鸡鸣寺**了这等大事，是否该让臣等接手此案，前去查清楚呢？”

    朱棣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那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少师不是在那里吗？再者说了，寺庙里的事情就该交给僧录司，再不济还有大理寺呢。”

    吕震道：“是，陛下所言极是。只是现而今僧录司左善世大佑禅师乃是出家人，这……”

    朱棣笑了：“怎么，我朝立国以来，哪个左善世不是出家人？宗泐、少师、大佑……你担心少师做不好吗？”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万一乌斯藏大宝法王到来，听闻他的徒弟殒命鸡鸣寺，会……会……”后面的话，吕震没有敢说出来。

    “你害怕番僧造反，是不是？”朱棣忽然笑道，“朕自幼便率军出征，十几岁便被太祖皇帝拉到了演武场，北方的蒙古鞑子朕尚且不惧，何惧一番僧？”

    “是，陛下英明神武，旷古绝今，文治武功，天下……”

    朱棣颇不耐烦：“好了，这些话留着以后说吧，我们君臣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下去吧。”

    待吕震退出殿后，纪纲忽然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拜倒在地，口称陛下。

    “纪爱卿，刚才这位刑部尚书主动请缨，要亲自去查鸡鸣寺的案子，你怎么看呀？”

    纪纲谨慎说道：“臣，不敢妄议。”

    朱棣凝神望着殿外：“你是怕得罪同僚。要朕说，这小子的爪子，伸得够长呀，竟然还想染指那里头的事。”

    他凝神想了一会儿，叫了一声：“黄俨。”

    “奴婢在。”

    “去，你去一趟鸡鸣寺，打听打听这件案子怎么样了。对了，别穿着官衣，换一身便装去。也不要随意惊动他人，免得吓坏了那群和尚。”

    “奴婢领旨。”

    纪纲还跪在了地上，一直等到黄俨走出去了很远，他这才问道：“陛下，臣心头有所困惑，望陛下示下。”

    朱棣也不曾看他，只是拿起了桌上一本奏折打开来看：“你是想问我，为何不亲自去鸡鸣寺？”

    “正是。”

    “呵呵，这件事，朕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交给大理寺，不是说了嘛，少师在那里，朕很放心。”

    当晚，况钟与老僧二人面对面坐着泡脚，铜盆中热水的温度恰到好处。老僧神情惬意，颇为享受。反观况钟则眉头深锁，还在记挂着案子。

    “唉，这件事呀，也别太钻牛角尖儿了。腰带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随手一放，也有可能是别的人拿去了。杀了桑杰仁，然后放回去，嫁祸他人的手段也不是没有见过。”老僧闭着眼睛说道。

    况钟却问他：“何以见得？”

    “呵呵，五个和尚都有不在场证明。事发时，他们可都在房间中，也有他人作证。除非这桑杰仁太招人恨，团伙作案杀了他！”

    况钟却摇了摇头：若是团伙作案，必然不可能如此草率。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哟，您老好自在呀。”一人走了进来，面上咯咯笑着。

    况钟扭头望去，只见此人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略微发福，黄皮金灿灿的，骇下无须。

    老僧见到他，不由一笑：“哈哈，好手段。如今鸡鸣寺都戒严了，阁下却可出入自由呀！”

    那人笑道：“您老人家可真会说笑，我算什么东西呀，还不是仰仗着……”他忽然看了一眼况钟，止住了话头。

    老僧继续泡着脚，眼睛又闭上了：“怎么，是你家主人的意思吧？他老人家让你来看看，案子如何了？”

    “呵呵，您还真是神机妙算呀。”那人站在了门口，没有坐下来，且言辞之间极为恭敬。

    老僧伸手一指：“问他，现在案子交给了他了。”

    那人上下打量着况钟：“哟，瞧这位小兄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而且也不是出家人呀。小兄弟，这鸡鸣寺戒严，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况钟正要答话，老僧抢白道：“桑杰仁死了，全寺都忙着置办超度法事，谁还会守着门口呀？”

    “是是是，是小人糊涂了。”那人扬手，轻轻打了一下嘴巴，然后才问况钟，“小兄弟，案子办得如何了？”

    况钟听此人说话声音尖细，低头望去，又见他衣着华贵，顿时颔首道：“在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了，想必两三日便会有结果。”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咱……咱也能回去跟老爷有个交代了。对了，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

    老僧打断道：“让你来问案子的，不是问东问西的。我说，你来得正好，帮老和尚把洗脚水倒了吧。”

    那人脸上却没有出现丝毫的怒气，反而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伺候您老人家，是应当应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