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村庄电影

    

    想看电影，那年代，在我们那里的农村，已经算是一种奢望。

    还好，我们能观看到电影，那时好像是村里包场的，而且是一个村一个村轮流。开始的几年，是放电影师傅挑着发电机来放的，后来有了电，就不用带发电机，方便许多了。

    我最初对电影的记忆，我还没上小学，原本说好晚上八点钟到我们村放的《白蛇传》，而我没能抵抗住睡神的入侵，没等到电影，居然进入了梦乡。而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就是那晚的梦，竟然梦到放电影，还梦见了白蛇与青蛇。这本来是我第一次能看到的电影，就这样给睡神错过，却记住了人生第一场清晰的梦，或许这就是对遗憾的补偿！

    第二天，我流着泪水责怪母亲不叫去看电影。母亲笑着说：“小男，不是不叫你，而是叫不醒你，你睡得那么香，那么沉，妈妈也陪着你，没去看呢。”

    后来上学了，在学校里看了《**》，看了《桥》，这些都深深地留脑海里，虽然没有现代的色彩与清晰，但那画面记忆却永远不会褪色。

    最让我们那些小屁孩疯狂的是《少林寺》，观看过这部电影后，村里七到十八岁左右年龄段的男孩，基本上都开始对少林功夫的模仿与追求，原因是少林寺的真功夫实在吸引人，刚好又让村里的老一辈回忆起之前村里前辈大多都会几招武功，以防身之用，并且把我爷爷辈小时候的故事在给我们小屁孩输导，因此对武功的痴迷一下席卷我们那一带的小山村。

    “小牛，你看，这是我爸爸给我少林棍！”放学后，我十分得意地拿着父亲亲手做的木棍朝小牛炫耀。

    “哎呀，你的是不错，看看我的，这也是我爸爸给我做的。”小牛急忙跑回家取出一根崭新的木棍，与我的差不多，从木质上看，他的还要硬几分。

    “你的也不错，怎么你爸爸也给你做了一根？”我好奇地问。

    “这不，《少林寺》的武功已经在我们村复活，学校里的哥哥们，哪个不会耍几招，这几天，我们庙坪那边，天天都有人在练武，村里土豆的老爷爷在教大家呢。”小牛故意把“少林棍”对着我的“少林棍”想来对练。

    这几天，我们看了许多棍法，并且父亲曾教过我几招，我们都学得很疯狂，放学一回家，就拿着棍子去寻找“少林武功”的感觉，那时也冬天，园地里的番薯都采收完了，更是我们活蹦乱跳好去处。有一次，我不小心被自己的木棍撞得鼻血横流，嘴里还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土豆的棍法最厉害，这与他的爷爷有关，他爷爷我们也叫爷爷，是父亲上一代最年轻的叔叔，身体把魁梧，鹤发童颜却精神矍铄。自从电影《少林寺》传播后，他才被大家重新认识，也让他仿佛回到他年轻时代的岁月。

    我们四大天王齐聚在土豆家里，虚心向土豆的爷爷求教武功。虽然他所练的不是少林武术，但他的功夫却十分了得，一套套拳法、掌法、棍法、剑法，即便他已经耄耋之年，也能练得拳拳带劲，掌掌生风，棍棍生威，剑剑精准，演练后让我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到了我们的身上，总是脑与手脚不协调，眼与棍剑不支配，我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块练武的料。

    土豆虎头虎脑，对功夫去情有独钟，他的招式练了几天就有模有样，马步蹲得十分不错，腰上绑着红腰带，手腕上套着黑的皮筋套，一副武夫的模样，着实让我崇拜与羡慕，刚好我大哥当了两个月民兵回来也是那种打扮，感觉十分帅气。

    土豆经常对我们说：“哥们，我们四大天王得好好练武，将来看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小男，我们这四个，只有你武功最弱，不用怕，以后遇到什么坏人，随时告诉我们三个，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小牛，我愿意替小男报仇！”带豆使劲地捏着棍子说，手瘦得像干柴，我怀疑是不是要我替他报仇。

    “当然，我小牛最讲义气，只要我们四人当中遇到被别人欺负，我绝对不轻易放过坏人！土豆，你武功最好，就做小男的保镖，小男最聪明，就做我们的军师，以后我们走遍天涯都不怕！”小牛在我们三人当中穿来穿去说。

    “我同意！”土豆声音有点大地回答。

    这时土豆的爷爷站在我们身后，乐呵呵地样子，然后突然严肃起来。“你们这几个小子，人小心不小，还军师保镖的，真的要闯荡江湖啊？凭你们这几招三脚猫功夫，就开始自高自大起来，哎，看到你们，想起我们年少时啊！”

    这位爷爷是个有故事的人，正好我是最想听故事，我得想想办法，让他老人家把以往的故事分享给我们。我故意朝土豆眨了眨眼，嘴巴朝站在我左边的土豆歪了歪。

    土豆挺机灵的，马上对他爷爷说：“爷爷，我们几个想请您当我们的师爷，今天给我们讲讲您过去的一些故事吧，我们想听呢！”

    “想听故事？哎，老喽，不中用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爷爷理了理花白的胡子说。

    “爷爷，您给我们讲故事，不是提当年勇啊，我们想了解一下过去的一些事，对我们写作有帮助，就有劳您给我们讲讲吧，最好讲您小时候为什么要练武？师爷有请！”我边说边来了个练武弟子向师父求学那样，惹得爷爷哈哈大笑。

    “哎，不错，你们这些混小子，惹我开心，好吧，那我就讲讲吧。”爷爷坐到厅堂边的凳子上，把两手放置在两膝盖上，朝我们看了看，笑了笑，开始给我们讲故事。

    我们四个如小猴子般分坐在爷爷的四周，尤如众星捧月那样围着爷爷。

    “你们是幸福的，生长在这个和平的年代，要知道，我们小时候过日子都是提心吊胆的，那时候我们村就像在原始森林一样，四周的树木高耸入天，两人合抱的树木到处都是，经常有狼出现，狼会来叼羊吃，还会来攻击牛，家畜牲畜经常受到伤害，偶尔还有老虎光顾，这些就需要有点武功来提防野兽的入侵。那时我们外出，还会遇到土匪与寨主，运气不好的还会丢掉生命，因此必需有武功来保护自己。其实，功夫不是为了报仇才要练了，它是强身健体的需要，是防身的需要，锻炼毅力的好办法，你们看，我手中的棍子，想打你哪里就打你哪里，你防不胜防，不信，你们谁愿意来试试？”土豆的爷爷依然乐呵呵的看着我们说，手拿的棍子已经做好表演的准备。

    我当然知道土豆的爷爷是不会打我们的，于是我自靠奋勇愿意挑战他老人家。

    “爷爷，我愿意来试试，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点到为止啊！”我认真地说。其实心里还真的怕被土豆爷爷误伤呢。

    “好啊！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呵呵，我说打你哪里，你得提防，小心啦！”爷爷收起笑容，但那副和蔼的样子，总是那么令人敬畏。

    “好的，看看您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个机灵鬼哟！”我故意朝他做了个鬼脸。

    “小屁孩，我要打你屁股！”土豆的爷爷挥舞着棍子，朝我攻击过来。

    我虽然不是武夫，这段时间《少林寺》让我开窍不少，并且天天与村里的小伙伴们学习“武功”，还想拜师于土豆爷爷，竟然也能像猴子般地弹跳，特意把别人那偷学来的几招猴拳在土豆爷爷面前班门弄斧，惹得我另三个小伙伴哈哈大笑。

    “臭小子，居然会猴拳？就是要打你的屁股！”土豆爷爷来真的了。

    我有意识地去避开他手中的棍子，极快速度地扭转身子，故意不让屁股让他的棍子碰到。可谁知道，土豆爷爷的棍子就像长了眼睛，又像块磁铁，不管我跑得多快，跳得多高，它总是一直粘在我的屁股上，逼得我浑身是汗，逗得我们笑弯了腰。

    “怎么样？能躲开我的棍子吗？”土豆爷爷看我无处可逃后收住棍子，脸不变色气不喘地说。

    我几乎都快要晕在地上，没想到土豆爷爷还能如此敏捷，平常没告诉我们这些秘诀，真没想到他的确是个八十五岁的世外高人。

    我朝小牛、带豆、土豆一眨眼，他们就知道我的意思，这也是我们已经串通好的暗语，于是四人扑通跪拜在爷爷的跟前，齐声说：“爷爷，请收我们做徒弟吧！”并且都“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们……你们四个臭小子，快给我起来，别在这里给我丢面子了，现代已经不是过去的年代，练武已经不适合你们了……”土豆爷爷说后径自进入到他自己的房间去。

    我们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为就像电影情节一样，爷爷一下心软就会收我们做徒弟，眼看这个计划要泡汤了。

    “难道是我们的诚心不够吗？”我揉了揉膝盖对土豆说。

    “不是的，我爷爷从来就是说一不二，在我们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听我爷爷的，我也最佩服他，你们没看到他这么大年纪了不是那么睿智，还那么敏捷，那么强健，其实，他每天五点钟就起来到我们村庙林里去练武了，平常我们不是看到庙林中那块平地寸草不生吗？我估计都是他每天练武的杰作！”土豆说出他爷爷早上练武的秘密，把我们给惊呆了。

    “臭小子，你……你把我那点丑事都给抖出来，以后我还怎么面对大家？如此不坚持锻炼，你们以为我这把骨头还在人间吗？”土豆爷爷依然乐呵呵地把探到窗户外面来说。

    “爷爷，您就收下我们吧，我们愿意与您一起锻炼！”我急忙说。

    “臭屁孩，嘴边无毛，说话不用力气！说说容易，想做到难啊！”土豆爷爷摇了摇头，“不说你们，就说你们父亲这辈，他们想坚持练武的人，已经没有了，个个都有家庭，个个都生了一大群孩子，你们这些小屁孩，把大人的时间都给占据了，天天干活，天天想赚钱，可是山村这就么个屁股大的地方，能养活你们已经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去练武，哪还有时间去健身，这些，以后还会在你们的身上继续上演，武功也将在你们的后代逐渐失传，想要与我们这辈的人比试，那真的不敢想像，电影《少林寺》，演得是真功夫，我已经老了，不然，真的要到少林寺去看看，向他们学习学习……”土豆爷爷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我不知道少林寺在哪里，但我师父却能教我少林棍法，其实，我们村，只有我一个人会少林棍法，会武功的只有我幸存下来，之前有比我武功好得多的兄弟，为了抵抗土匪的抢劫，大多都死在土匪的枪下，那时我们家很贫穷，没有什么能让土匪看上的，因此我幸运了活了下来，本来想过报仇，村里我们有个亲戚当官，他去县衙上告把土匪给抓了，之后就很少有人来欺负我们村民，因此，我看到了习文比习武更好，他只写了张状纸，就能把我们恨之入骨的土匪给解决了，而我们兄弟多少人成为那土匪的枪下鬼，往事不可提啊……”土豆的爷爷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下我也无计可施，只能让土豆跑到他爷爷的身边，给手帕让爷爷拭去泪水。

    虽然土豆的爷爷不收我们做徒弟，我们想练武之事还没有停止。也因为《武林志》中的东方旭利用八卦连环掌打败了称我们为“东亚病夫”的俄国大力士，让我们对武功再次沸腾起来，真想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

    不幸的是，土豆的爷爷第二年就离开人世，而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一起练少林棍法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村里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时《封神榜》随着电视屏幕的“雪花”进入我们的脑海。

    而后，又有了录像，是邻村的人来我们村播放的，每四集票价大人五毛钱，小孩两毛钱。那时我与小牛偷偷地去看了《再向虎山行》，第一次看录像，第一次看彩电，第一次看武侠连续剧，是晚上看的，学校放学，赶紧把作业快速完成，把该做的事做好，偷偷去看录像，是用发电机发的电，也是在冬天，大家没事干的时候才会有人去看录像，那段时间母亲看到我那么想看，就会每天给我两毛钱，让我把那部电视剧看完，打听到那连续剧看完，然后就再也不让我看别的连续剧了，这是她的原则，答应给看了，就会让你看完，她不给看的，你就别再挖空心思，都是徒劳无效。

    再接下来，他们到我们村里放过许多录像，还有的就是他们自己村里放的，我们村有许多年青人会去他们村里看，三哥也在他们当中，我们这些小屁孩就不敢去了，包括放了《霍元甲》、《西游记》、《聊斋》、《济公》等，我都没有机会去看，只能听到看过的人回来讲那精彩的片断，让我馋得直流口水。所有这些精彩的连续剧，都是多年以后自己家里有了电视，才陆陆续续看了当年垂涎已久的精彩剧集。

    电影，在我读初中后，还留下许多难忘的故事。初中是在乡镇就读的，每周读五天半，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回校，带着咸菜，一吃就是一周，原本矮小的我，在这种环境下，咸菜陪伴了三年，也就是最需要营养的那三年，却在最没有营养的日子读书。不能嫌弃，那年代，家里能送我们读初中已经非常幸运了！

    最难忘的是，初一的时候，周日回校晚自习，遇到电影院播放精彩的电影时，我与小牛偶尔也会学别的同学那样，偷偷跑到电影院窗边去偷看电影，这样可以不用花钱却能欣赏到精彩的电影，印象最深刻的《燕子李三》、《十八罗汉》，因为是偷看，只能是自修后或者逃课去观赏，看到的也只能是片断，但十分满足，也有几次被班主任追踪过来现场抓了个正着，当然就要受罚与检讨。读初中时，虽然还经常没电，但读初二初三时，基本上晚上已经有电了，告别了洋油与蜡烛，而学校包场电影也多起来，一学期能看上三五场包场，缓解了我们对电影的渴望，包场电影最难忘的是《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电影及电影中的那首歌，一直正能量地教育了无数孩子童年与无数母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