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况兄，你天真了

    

    大殿内，人寂无声。良久之后，汝阳忽然开口：“不如你跟皇兄说一声，让我与你一起查案吧。”

    况钟吓得跳了起来：“这如何使得？”

    “有何不可？”

    “你……你乃堂堂公主之尊，岂能涉险？”

    汝阳笑道：“你能查，我为什么不能查，是你这个礼部主事大呢，还是本宫大？”

    “自然是公主大了。”

    “那就是了。”

    “公主，请容臣一言。推勾狱讼非同儿戏，何况查案的过程中，极有可能与凶手交恶。若那是个穷凶极恶之徒，随时可能发狠，臣只怕……”

    汝阳打断道：“怕什么，你不是还可以保护我吗？”

    况钟愣住了，他呆怔许久，缓缓说道：“殿下可还记得上次在禅得寺吗？”

    听到他提起了禅得寺，汝阳轻轻点头，竟柔情说道：“如何能忘？”

    “当日在禅得寺，情形何等凶险？”

    “可是你却舍命保护了我，不是吗？”汝阳一双似水双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况钟。

    况钟不敢与她对视，慢慢垂下眼皮说道：“臣救下公主，只是为臣的本分，倘若公主有个万一，臣罪不容诛。若是有其他臣子在，想必也会与况钟所为相同。”

    汝阳听罢，失落道：“你是说，只因为我是公主，你才救我的？”

    “公主金枝玉叶，臣……不得不为之。”况钟自问，对方无论换做任何一人，他都会挺身相救，挡下那一棍，但是碍于眼前情形，他只得如此说。

    “倘若我没有生在帝王家，我不是公主呢？”汝阳的黑眸悄然掩上了一层泪光。

    况钟沉默良久，笑道：“恕臣直言，况钟一定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一楼殿外一声高喝：“皇上驾到！”

    二人急忙下楼相迎，齐齐拜倒：“叩见陛下（皇兄）。”

    朱棣龙行虎步，走入了大殿中，他饶有兴致地抬头观摩着这座文楼，说道：“好啊，朕也好久不来这里了。”他不理会下跪的二人，径直走到了正首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一男一女从楼上急奔而下，朱棣内心已然是强压怒火：“况钟，案子破了吗？”

    “回陛下，没……没有。”

    “好啊，朕之前斥责了大理寺与都察院，看来你况钟并不以为意啊。你是不是以为，朕没骂你，你就不把案子放在心上了？”

    “臣不敢。”

    “不敢？这件案子拖延了这许多时日，朕本来对你寄予了厚望，谁知道你却偷偷溜进宫里来了，朕看你的屁股又痒痒了，来人呀！”

    朱棣一声断喝，震得文楼都开始抖动了。

    汝阳心急如焚，忙说道：“皇上，不关况钟的事，是我让他来的。求皇上饶过况钟！”

    况钟暗道：这傻公主呀，皇上生气是因为我来见你，你这么一说，皇上只有更生气了。

    果然，朱棣一掌拍在了座椅的扶手上，怒道：“把况钟给我拉下去，重责二十……不，四十廷杖！”

    汝阳几乎是跪行到了哥哥的脚前：“皇兄，求你了。上次况钟为了救我，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你这四十廷杖打下去，只怕断送了他的性命啊！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拖下去！”朱棣大袖一挥。

    两名金殿武士上前，一左一右将况钟拖了下去。

    况钟面如土灰：唉，我今日死定了！

    二人一路将况钟拖到了午门外，牢牢地摁在了地上。掌刑太监扬起了手里的水火棍：“况大人，对不住啦！”

    “呼”的一声高高举起，那棍正要落下来，又见午门外跑出来了一人，边跑边喊道：“慢打慢打，棍下留人！”

    待那人跑到近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况钟抬头一望，见是黄俨。

    “况大人，您快起来吧，皇上有几句话要交代您。”黄俨伸手搀扶起了况钟，将他拉到了一边。

    黄俨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说了，刚才只是做做样子给公主看的，不是真的打您。”

    况钟连呼万幸，他没想到皇上会想出这样的妙计。只要况钟挨了打，自然也就需要时间养伤，如此一来，不可能再来宫里了。他连连拱手：“多谢黄公公。”

    “况大人，皇上说了，他心里有数，让你以贡院的案子为重，快快去吧。”

    “是。”况钟上了车轿，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顾诗筠便问他皇上传他进宫为了何事。

    况钟可不敢说自己去见汝阳了，只得答道：“没有别的事，只是说让我抓紧时间破了这件案子。”

    “真的？”顾诗筠清亮的眸子在他身上打转，“出门的时候还是一套干净的官衣，却为何弄成了这样？要不是你走着进来，我还以为你又趴在地上挨了顿廷杖呢。”

    况钟错愕，心中暗想：我的娘啊，你莫非有千里眼不成？

    “怎么了，何故发呆？”

    “哦，没……没什么。”

    当晚，况钟坐在了庭院中，整理着今日所得的线索，只是案子仍无头绪，他不免气沮。

    老童走过来，要将早已凉透的茶端走。

    况钟叫住了他：“再帮我泡一壶来。”

    “大人，您都喝了三壶了。”

    况钟打了一个呵欠：“去吧，要不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天色已晚，大人您要保重身体，还是早些安歇吧。”

    “无妨，你再去泡壶茶来。”

    “是。”

    老童正要转身离去，迎面走来了一人，他唤道：“白公子。”

    况钟抬头：“老白，你去哪里了？”

    白慕廷笑道：“左右无事，在你这里闷了，出去走走。自从来了这应天府，还无暇好好转转。”

    况钟见他面色无恙，稍稍放心了：“来，坐下陪我一起饮茶。”

    白慕廷走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况钟道：“今日一直忙于案子，并非有意轻慢于你，可不许怪我。”

    “呵呵，况兄说哪里话来？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决然不会怪你的。”

    “我也想通了，若是此番科举你得以高中，我也不会阻你前程的。你一身的才学，断然不可辜负了。”

    “多谢况兄成全。”

    与他谈了几句话，白慕廷虽然脸上带笑，可况钟隐然觉得二人只见生分了许多。

    他叹道：“只是……无论是汉王还是纪纲，你都不可太过亲近。”

    白慕廷略加沉吟：“既然况兄这么说了，我倒想请教，如今皇上对汉王可是另眼相加呀。那解缙如何？大明第一才子，又是大学士。可是他在皇上面前说了汉王的坏话，反倒被皇上斥责。”

    况钟沉默了。

    白慕廷接着说道：“你我亲如兄弟，我也要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呀。都说你如今多么受宠，可也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吗，刑部的大门你去过几回？即便有朝一日你做到了刑部尚书，比之解缙如何？他尚且因为此事被皇上斥责，更何况你呢？”

    况钟依旧没有说话。

    “况钟呀，我们交情非比一般，老白更要直言相劝了。满朝文武，十有**已经站在了汉王这边，你何苦执迷不悟呢？你只是个主事，又为何偏偏与汉王殿下作对？”

    况钟站起身来，冷月清光遍洒在他的身上：“况钟不懂得什么***、汉王党，只知道当今的皇上文治武功，定然大有作为。你以为汉王的心思，皇上不知道吗？太子宅心仁厚，当为守成之君。若是将来这天下是汉王说了算，不知会有多少人身首异处！”

    白慕廷摇头苦叹：“唉，当初白某做梦都希望与你一同位列朝班，辅佐圣朝。没想到，况兄你先我一步，却还如此看不透啊。推勾狱讼，普天之下无人是你况钟的对手。可是于权谋机变而言，况兄，你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