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不请自来

    

    况钟陷入了沉默之中。自从父母离世后，他将白慕廷视作亲人一般。作为十数年的知己，况钟当然能够体谅白慕廷。

    他自幼家境贫寒，寒窗苦读成为了唯一的进身之本。白慕廷为此头悬梁、锥刺股，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况钟恍然记得，当初二人不管去何处，做什么，白慕廷手里都拿着一本书。手不释卷，夜以继日。小的时候给黄员外家里放羊，他光顾着看书了，结果跑丢了两只羊。为此，黄员外险些将他打死。

    白慕廷那瞎眼的婶婶跪地嚎啕，在黄家足足做了三年的苦力，才使得此事得以平息。

    白慕廷十二岁中了秀才的那一天，整个龙冈洲都张灯结彩，地保也亲来白家道贺，直说白家祖上有德，出了一位神童。

    况钟隐约记得，那一天，白慕廷身披大红花，着实风光。

    只可惜，后来白慕廷仿佛撞见了魔障，两次参加乡试，均折戟。“白秀才”这个称呼伴随到他现在。

    况钟又想起，白慕廷常常将家国天下、江山社稷挂在嘴边，他做梦都想位列朝班，一如他的名字。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白慕廷在乡试中始终不能进得一步。

    况钟不可谓不同情自己的朋友，可是他还年轻，复考又能如何？为何偏偏要走这条歪路呢？

    “况大人，本官看你为人清正，也不妨直说了，汉王看中的人，我等不好过问呀。”

    况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陈大人，有关本案的所有卷宗，下官要带走。”

    “好，尽管带走便是。皇上已命足下彻查此案，大理寺上下人等，自当从命。”

    况钟辞别了陈洽后，先命人将全部卷宗带回了自己家。他则径直去往了汉王府。

    汉王府内，朱高煦正懒洋洋地躺在了花园的长椅之中，闭目养神。两名美艳的宫女侍立在一旁。

    面前，则是以淇国公丘福为首的文武百官。众人饮酒作乐，好不惬意。

    这时，内侍太监来到了后花园中：“殿下，左都御史陈瑛陈大人求见。”

    朱高煦侧卧在软塌之上，脸露微笑，却没有答话。

    王宁道：“不见不见。汉王，这个陈瑛，十足的废物，连个命案都查不清。依我看，也不要叫他做什么左都御史了，另寻一个可靠之人吧。”

    丘福连连点头：“王驸马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文人的事就是麻烦。不如我们这些统兵的将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脆利落。”

    朱高煦眼睛不睁开，笑着说道：“丘国公和王驸马说得都对。可是我们也正值用人之际，当年的秦王李世民杀了太子后，不也用着魏征、王珪这些李建成的旧臣吗？”

    群臣面面相觑，纪纲道：“殿下的意思是，就连解缙、杨士奇也可为我们所用？”

    “呵呵，这俩人皆顽固不化。我想做李世民不假，可不一定要用魏征、王珪。李世民呀，心太软了，本王可不会心软。”

    “殿下英明，那你看陈大人……”

    “让他进来吧。”

    陈瑛来到了后花园，行过礼后，也被朱高煦安排了一个座位，却是最末位。他这左都御史乃是正二品的官衔，照例是要挨着丘福、王宁坐下的。可如今却坐在了末位，就连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都坐在了他的上首。

    陈瑛不免心中不忿，可自知理亏，又无可奈何。

    “陈大人，学生敬大人一杯。”上首那年轻人举过了酒杯。

    陈瑛斜眼看着他，木然地举杯：“这位大人面生得很呀，不知在哪个衙门高就？”

    那人面带愧色：“大人说笑了，学生白慕廷，眼下不过一举人功名而已。”

    陈瑛脸上的笑容僵住，心下更加不悦，他继而重重放下了酒杯。自己堂堂的左都御史，竟然排在了一个举人的后面，这成何体统？

    别看王宁刚才还说陈瑛的不是，这时候却走过来：“陈大人，为何停杯不饮啊？来来来，本宫陪饮一杯，请。”

    驸马的面子不能不给，陈瑛只得不情愿地举起了杯，敷衍地饮了一口。

    这时，内侍太监又走了进来：“启禀殿下，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况钟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朱高煦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他坐了起来，打量着左右两边的群臣：“怎么，一个况钟就把你们全吓住了？”

    王宁说道：“这个况钟，连日来风光得紧。此时来到王府，定然是为了贡院命案来的。”

    朱高煦道：“笑话，本王不过去了一次，难道说人是我杀的？”

    群臣大笑。

    众人笑声未绝，席间忽然有一人站了起来：“汉王千岁，况钟是冲着我来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末二席站立着一英俊少年，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朱高煦笑道：“必定是你，白举人。不过寡人既然为你设了一席，就不怕有人找麻烦，今日在座的无不是朝廷重臣，自会有人与你做主的。叫况钟进来吧。”

    况钟只身来到了汉王府，穿过月洞门，拜倒在地：“臣况钟，叩见汉王殿下。”

    朱高煦坐在软榻之上，洋洋得意：“况钟呀，上次本王请你，你不来；今日你反倒不请自来。来人呀，为况大人安排一席。唔……陈大人，你怎么坐那儿了？来来来，近前坐。”

    陈瑛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朱高煦不过借题发挥而已。他起身谢恩，挨着驸马都尉王宁坐下了。

    朱高煦又说道：“况钟，白慕廷是你的至交，你们就坐在一起吧，好好叙叙旧。”

    况钟扭头看着白慕廷，口中对朱高煦说道：“至交是至交，但若是有人作奸犯科，那么也就止交了。”

    白慕廷愕然：“况兄，你这是何意？白某一片挚诚，可没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

    纪纲心里记恨昨日栽赃况钟不成，有心看他笑话，便说道：“况大人在皇上尚且能舌灿生花，好一场舌辩。如今不过是挨着白举人坐下，怎么还怕了呢？”

    况钟只身前来，没想到会在汉王府遇到这么多的人。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听纪纲如此说，便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朱高煦故意责备道：“诶，纪大人此言差矣。人家况大人如今可威风了，得了皇上的圣旨。没见早朝上，皇上亲口许诺了，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马随他调动。陈瑛。”

    陈瑛急忙起身：“臣在。”

    “就连你这位二品的左都御史，都要听况钟的了！哈哈……”

    陈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

    况钟道：“汉王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岂敢随意使唤陈大人，但求真相大白也就是了。”

    他说完后，眼神瞟向了白慕廷：“老白，你说呢？”

    白慕廷与他并无眼神间的交流，只是端坐说道：“况大人有皇上的圣旨，当然可以铁面无私了。莫说是昔日的朋友，便是当今的汉王，恐怕你也不放在眼里了吧？”

    他三言两语，居然便暗指况钟对汉王不敬。

    朱高煦面不改色，笑着说道：“你们兄弟间的谈话，本王可不参与。况钟，听说你很了解白举人呀，你猜，这次他会不会高中呢？”

    众人均看向了况钟，他们心想：这况钟自恃清高，得了皇上的圣旨便目空一切，他定然会说白秀才不中！

    不想，况钟淡然一笑：“慕廷兄才高八斗，此番必然高中！”

    朱高煦怔了一下，他马上一拍大腿：“着啊。若是那样，你兄弟二人均位列朝班，辅佐圣朝，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众人连连点头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