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你想做方孝孺吗？！

    

    况钟身上还穿着粗布麻衣，路过奉天门的时候，险些被值守的侍卫当场擒下。

    幸亏汝阳及时出现，二人一碰面，她便颇为炫耀地说道：“我终于知道柳神医是谁了，他叫刘敏，当初在太医院供职，我还见过他呢。嘻嘻，我聪明吧？”

    不料况钟反为怒极，瞪起了两只眼睛：“你对皇上说啦？！”

    “你凶什么？那刘敏医术高超，我自然要对皇兄提起啦。”

    “哎呀，你可闯了大祸了！”况钟急忙穿过了奉天门，急匆匆朝着奉天大殿赶去。

    “喂，况钟，你干什么，你等等我呀。”汝阳公主也顾不得仪态了，一路小跑追上了况钟。

    她说道：“你放心好了，皇兄也听说过刘敏，叫他回来，不过是想让他继续留在太医院。”

    “区区一个太医，哪里用得着皇上亲自出面？公主殿下，你一个无心之举，可能要害死三条人命呀！”况钟心里清楚，皇上一定会逼问刘敏，建文帝如今在何处。

    世人多有传言，说当初靖难，燕军攻破应天后，建文帝不知所踪。后来虽然朱棣即位，但下落不明的建文帝仍旧是他的一块心病。这块心病不除，江山又如何坐得安稳？

    “哪里有三条人命？况钟，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汝阳拉住了他。

    况钟急切说道：“皇上要找的不是刘敏，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呀！”

    “是谁？”

    况钟心里明白，却不能说，他只得挣脱了汝阳的手：“我现在要去见皇上。”

    “谁呀，大晚上在这儿吵吵嚷嚷，懂不懂规矩了？”黄俨走了过来，待看清楚二人后，急忙行礼，“原来是汝阳公主，奴婢失礼了。哦，况大人也在呀，您怎么这身打扮了？”

    原来二人已经来到了奉天殿，况钟问道：“黄公公，皇上可在吗？”

    “在呢。”

    “烦请公公代为通禀，况钟求见。”

    黄俨转身进殿通报。

    汝阳还在追问：“况钟，你还没说呢，什么三条人命呀，都是谁呀？”

    况钟正色道：“殿下恕罪，臣不能说。”

    不一会儿，黄俨走出了大殿：“况大人，请吧，皇上让您进去呢。”

    况钟一拱手，迈步进入奉天殿。

    汝阳正要跟上来，却被黄俨拦住了：“公主恕罪，皇上说，只准况钟一人进去。”

    汝阳不甘心：“你敢拦我？”

    黄俨慌得急忙下跪：“公主啊，您就饶了奴婢吧。皇上是这么说的，您不要难为小的了。”

    况钟管不了这许多了，他进入大殿后，躬身下拜：“臣，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况钟，叩见皇上。皇上圣躬金安。”

    虽没抬头，眼角却打量了一下角落，只见刘敏傲然而立，并没有下拜。

    “起来吧。”朱棣没有坐在金殿上，只是站在了刘敏的身前。

    况钟起身。

    朱棣也没有追究他衣冠不整，只是看着刘敏，口中则对况钟说道：“这就是你和汝阳找来的神医？”

    “……是。”况钟大气都不敢出。

    “好，好啊！此人，朕已经找了四年了。”

    “燕逆！”刘敏突然破口大骂，“你谋朝篡位，罪不容诛！”

    此言振聋发聩，大殿内久久回荡着他洪亮的声音。

    况钟赶紧跪下：“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朱棣并没有理会况钟，只是自嘲地笑道：“骂吧，朕看你几时能骂累。”

    刘敏上前一步喝道：“你也配称朕？吾皇贤德，不忍弑叔。而你却夺了他的江山！上对不起太祖皇帝，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刘敏无能，恨不得生啖汝肉！”

    朱棣叹道：“你想做方孝孺吗？！”

    “方大人忠君报国，有何做不得？”

    朱棣今日却没有生气，他说道：“刘敏，朕没有立时杀了你，是念在你医好了皇后，大功一件。只要你说出那人的下落，朕不再为难你，你依旧可以供职太医院。”

    “呵呵，若刘敏是贪恋名利之人，四年前我又何必逃呢？”

    朱棣抬头望着奉天殿上“敬天法祖”四字的匾额，喟然长叹：“你们都视我我乱臣贼子，但试问建文在时，他的天下比我如何？内不能安邦，外不能定国，反倒将这天下治理得一塌糊涂！”

    “那是我主仁慈，不似你这奸狡之辈！”

    “呵呵，仁慈，他逼死湘王是仁慈？逮捕周王及周王世子下狱是仁慈？贬齐王、代王是仁慈？将岷王先贬后押是仁慈？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仁君！试想太祖若在，看到建文此举，该作何想？”

    刘敏哑然，半晌放说道：“那也好过你这逆贼，你身为臣子，竟然敢谋反！”

    “不错，我的确曾是臣子，但我是大明的臣子，不是他建文的！我是他四叔，哪怕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是他的四叔！侄子要杀叔叔，你们难道想叫我做待宰羔羊吗？还是想让我学湘王，一把火烧死全家人？！”

    “自古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此乃亘古之理也，你身为燕王千岁，焉能不懂小儿之识？谋反篡位，无父无君！”

    朱棣反倒笑了：“不错，小儿之识，也只是小儿之见。他建文只是我的侄子，叫我死者，只有太祖皇帝，还轮不到他建文。想想你们这些满口忠义之人吧，当初就在这奉天殿，多少人一张嘴就是忠君爱国。可是我大军进入应天，是谁开的城门？我走进这奉天殿，又有多少人跪在地上高呼万岁？都是你们这些人！”

    刘敏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可叹我大明天下，尽毁于此等人之手！”

    “此话，你只说对了一半儿。这些人是下贱，但是大明天下稳如泰山！我不像建文，什么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都不过是平庸之辈。我能夺得天下，也全靠他们昏招迭出。你再看看我现在，朝堂之上立的都是什么人？文有姚广孝、解缙、杨士奇，武有张辅、朱能、丘福，甚至就连朕的三个儿子，皆是能文能武之辈。”

    朱棣说完后，快步走到了况钟面前，拉起了他：“看看，就连朕的六品主事，也强过当初建文那帮人。况钟乃是我越级提拔，他非科甲正途出身，但朕用人不疑。自从戴上了乌纱帽，连破多件奇案，又岂是建文一朝所比得了的？”

    刘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算你文治武功了得那又如何？将来史书上也不会记载你是顺位继承，得到这大明天下的。燕王呀，你每日坐在这奉天殿的龙椅之上，难道就没想过，那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上来的吗？”

    “朕想过！”朱棣突然怒吼，如龙吟虎啸，“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莫说是我，便是太祖皇帝开创基业，也是一样。朕不是郎中，不是太医院摆弄药罐子的。四年征战，朕手下的大将张玉为了救朕，死在了乱军之中，我哭了整整一夜。可是第二天，我还是得披挂上马，接着冲锋陷阵。不为别的，就因为我姓朱！大明天下你们怎么祸害，心里都心安理得。但是朕不行，因为大明天下她姓朱！”

    “呵呵，以前只道燕王是个武夫，却没想到也能如此狡辩。”

    “你不用不服，若是建文真的有本事，真的强过朕，那就让他打回来，朕就在这奉天殿等着。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朕也不会狼狈逃走，我就在这奉天殿，我就坐在龙椅之上等着他！”

    刘敏老泪纵横地看着那把髹金雕龙木椅，扑通拜倒，嚎啕道：“皇上啊，皇上！”

    也不知道他哭得是朱允炆，还是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