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春闱主考

    

    月下，况钟与姚广孝坐在了偏院的葡萄架下，二人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的酒菜，可惜谁都没有动筷。

    姚广孝不禁捋着胡子大笑：“哈哈哈……我老和尚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不过如此。”

    况钟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如此？姚大人，那可是一条人命呀，何况此人还是当朝的驸马爷！”

    “不错，你所言极是，一条驸马的人命。但是况钟呀，你可曾想过，大明立国至今，已有三十八年矣。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此人还是当今的皇上？当年汉武帝处死太子刘据、唐太宗杀建成元吉，岂不比杀一个驸马更为绝情、更为狠辣，可是谁又能说，他们不是一代雄主呢？”

    况钟抬头望着葡萄架上空的弦月，感慨说道：“况钟出身布衣，本以为戴上了乌纱帽，便能施展生平抱负，肃清天下冤狱。如今，却连当朝的驸马爷都救不下来。我……我真想向皇上辞官了。”

    “不可不可。”姚广孝连连挥手，“此中自有关窍，你岂看不出来？”

    况钟一愣：“下官愚钝，求少师指点一二。”

    姚广孝道：“赐死驸马，随便派一个内使太监去也就罢了，皇上为何要让你去？”

    “皇上洞若观火，他觉察到了我对此案结果不服，想以此来慑服我。”况钟的语气很沮丧。

    姚广孝微笑道：“这只是其一，实则皇上更深层的用意，是要保护你。”

    “保护我？”况钟苦笑，“南康长公主本就看我不顺眼，如今我处死了她的驸马，她岂会善罢甘休？”

    “哈哈，你呀，到底是年轻呀。那南康长公主经历了此事，也必然会被皇上所疏远。以后自然是老老实实呆在驸马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皇上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给太子和汉王看的。”

    “少师此话何解？”

    姚广孝这才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盅饮了一口，慢慢说道：“最近，太子与汉王之争愈演愈烈。太子仁德，虽然没有争储之心，可下面那群人却蠢蠢欲动，可知为何？”

    况钟道：“乃是太子贤明之故。”

    “哈哈，瞧吧，”姚广孝指着他，差点儿笑弯了腰，“老和尚就说你年轻了。”

    笑过之后，他严肃说道：“太子仁德，只是表象。更重要的是，他们觊觎从龙之功呀。尤其以解缙与三杨为首。而至于汉王，自不必说，淇国公丘福、驸马都尉王宁，皆是行伍出身，自然是支持汉王的。这两拨人暗中角力，依你况大人看，鹿死谁手？”

    况钟连连摇头：“此乃宫中内事，下官焉能参透？”

    “唉，眼下看来，是汉王占据了上风，解缙如今就是榜样啊。”

    况钟听着，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姚广孝道：“如今朝中的大臣，十有其四是你们江西人，解缙与杨士奇也是一样。上一次朝**现这样的盛景，可还是太祖在位时的淮西勋贵呀。你可明白皇上的用意吗？”

    况钟醒悟了：“这么说，皇上是要借贬斥解学士，来压制江西臣工？”

    “然也。若是太子真的登临大宝，身边必然是你们江西臣子为最多。而太子宅心仁厚，定然不会像太祖皇帝那样大开杀戒，再加上解缙过于招摇，皇上才会有所举措。”

    况钟不解：“可即便是这样，皇上为何要让我去驸马府呢？”

    姚广孝道：“皇上如今也在犹豫呀，他心中偏爱汉王，可是碍于祖制不得不立嫡长子为储君。汉王此人果决狠辣，若是他当了皇上，只怕太子身边的人都会死，更遑论你们江西老乡了。所以由你责令胡观自裁，实则是做给汉王看的。一个江西的六品官，便能让当朝的驸马自裁。你汉王若是不老实，将来也会有江西人来斩你！”

    况钟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儿，继而发出了一声苦笑：“如此说来，我这些江西老乡，岂不是一个个都坐在了炭火之上饱受炙烤煎熬吗？”

    姚广孝道：“不然你以为呢？自古伴君如伴虎，况钟呀，这官场上的学问大着哩，何况你我陪王伴驾。今日老和尚与你说这些，就是盼望着你能有所顿悟，不要在纠结于一人生死。身为朝廷的栋梁，你要思虑的是这大明天下的安危呀！”

    他又喝了一口酒，呢喃道：“假使让胡观活着，岂不是说皇族的公主有罪？若是那样，天下以此为名群起反之，江山危矣，百姓又将陷于兵戈战火之中，届时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殒命沙场？而胡观之死，可以换来大明的平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承平，又救了多少人？试想一下，皇上究竟该如何选择，也就不难了。”

    况钟经姚广孝的点拨后，如醍醐灌顶，他起身深深一揖：“下官明白了，多谢姚少师指点迷津。”

    第二日，奉天门御门听政。各部衙门依次报事，朱棣一一批复。

    待早朝快要结束之时，朱棣眼角瞄到了队伍后面的况钟，道：“况钟出列。”

    “臣况钟，拜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嗯，听说你前两天病得厉害呀。”

    “承蒙皇上惦念，臣不胜惶恐，如今贱躯已经痊愈。”

    “很好。如今春闱在即，往年都是由礼部主持。既然你现在滚回礼部了，那就由你担这份差事吧。”

    不料，朱棣的话刚说完，还没由得况钟开口，陈瑛便率先出班跪倒：“陛下，往年春闱虽由礼部主持。但是主考官两人，要么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要么由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兼任。况钟并非科甲正途出身，不合祖制，请陛下三思。”

    朱棣坐直了身子，看着陈瑛。

    吕震出班道：“陛下，陈大人之言有理。春闱会试非同儿戏，总裁主考一职更是肩负为国家选贤任能之责，求陛下三思。”

    朱棣扫视着满朝文武：“还有谁有异议？”

    淇国公丘福也站了出来：“臣附议。”

    “哟，丘爱卿你这统兵打仗的也开始掺和文人的事了。”

    丘福道：“陛下明鉴，臣是为了会试大考忧心。况大人天纵英才，但只是精通推勾狱讼，又只是一个礼部主事。春闱关乎国家大计，若是由他主持，所遴选人才即便合用，也必然会招致那些举子的不服。这些穷酸腐儒万一闹将起来，倒也颇让人头疼。”

    朱棣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还有谁不同意？”

    驸马都尉王宁紧接着出班跪倒：“丘国公言之有理，臣附议。”

    而后，足有七八位大臣相继拜倒：“臣等附议。”

    朱棣笑道：“说来说去，你们无非争论两点：第一，况钟不是科甲正途出身；第二，他官职太低是吧？”

    所有下拜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丘福。这些人之中，他的爵位官职是最高的，所有人以他马首是瞻。丘福答道：“正是。陛下容臣一言，况钟虽然……”

    不料，朱棣根本没心情听他说完，大手一挥：“罢了，不是有两个主考官吗？朕再找一个就是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许久，忽然叫道：“解学士。”

    解缙陡然一颤，走出来跪倒：“臣解缙，恭聆圣训。”

    “你是大学士，又是进士及第，干脆你来当这个主考官吧。”朱棣往前倾了倾身子，笑着说道，“况钟初来乍到，任个副总裁主考。解缙，你可要帮帮你这位江西老乡呀。”

    “臣，遵旨。”解缙恭敬答道。

    随后散朝，群臣依次退出奉天门。

    况钟迎上解缙：“解大人，皇上为何要点下官为主考？这……这我实在不懂呀。”

    解缙拉着他的手：“伯律贤弟不要妄自菲薄，届时我这位当兄长的自然会教你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