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是权臣、奸臣、反臣

    

    在回去的路上，况钟坐在车中没有说话，反倒是纪嘉卉，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

    “况钟，明天你就去给皇上递折子，到时候，也让胡观知道知道我们锦衣卫的厉害！”

    况钟心头苦笑：纪嘉卉真将锦衣卫当成她家的了。

    时至深夜，纪宅内。

    纪纲失手将一茶碗掉落在了地上，那茶碗瞬间变得粉粉碎。他一把揪住了庞瑛的衣领：“你说的可是真的？”

    庞瑛骇然：“大……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从靖安回来的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纪纲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出神地望着门外的天井，良久之后才咬着牙说道：“况钟……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此人，我们不能留了！”

    庞瑛道：“那况钟现在颇得皇上的信赖，只怕我们不好下手呀！”

    纪纲心烦意乱，缓缓转过身来，呼吸粗重：“我不管，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都得让况钟给我消失！”

    庞瑛情知此事绝难办到，眼睛一转：“大人，下官倒有个主意。”

    “讲。”

    “与其我们动手，不如假手于人。”

    纪纲误以为他说的是当今皇上：“唉，这样虽然干净。可是朱棣此时极其宠信况钟，他又怎会下旨杀了况钟呢？”

    庞瑛嘿嘿一笑：“皇上自然不会下手，可有一人会呀！”

    纪纲明白了：“你是说……朱高煦？”

    庞瑛点了点头：“这位王爷眼高于顶，何况他之前便与况钟有矛盾。”

    “唉，可惜，之前朱高煦已经决定要拉拢况钟了。说起来是我失算了，还是我建议他这么做的。要早知道况钟是……唉，我当时一定说服朱高煦，先下手为强！”

    庞瑛奸笑：“嘿嘿，大人，此事不足为虑。即便汉王再怎么想用况钟，也不易办到。何况，我们还可以从一人身上做文章，让汉王迁怒况钟，如此一来，就不劳我们动手了。”

    纪纲看着他的笑颜，读出了更深一层的含义：“你是说……嘉卉？！”

    但他很快摇了摇手：“不可不可。嘉卉乃我独女呀，我怎舍得她羊入虎口？”

    “大人，太子大位未稳，这鹿死谁手，尤未可知。何况解缙被皇上疏远，由此可见，他心中还是偏爱汉王多一些。若是汉王能作您的女婿，将来岳父老泰山稳坐龙庭，想必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庞瑛的脸上挂着不可名状的笑，在烛光掩映之下，尤为可怖。

    纪纲想了片刻，忽而叹了一声：“唉，庞瑛啊，你跟随本官许久，我也当你是心腹。可是此事，万万不能允。我那时候只是山东流民，嘉卉跟在我身边，吃了多少苦头？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今时今日之地位，怎忍心将她推入火坑？”

    “大人……”

    纪纲不让他说话：“朱高煦此人如何，你也知晓。莫说他未必能夺得太子储君之位，便是让他做了太子，嘉卉也定然不会是皇后。那朱高煦心黑手狠，多少女子都被他折磨死了。”

    庞瑛苦劝：“大人呀，汉王喜欢咱们小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我们若不从中做些文章，如何能置况钟于死地？”

    纪纲眉头深锁，他掌管着天下的锦衣卫，权倾朝野，满朝文武谁不给他三分薄面？若是其中不牵扯上纪嘉卉，他一定会采纳庞瑛的这条毒计。可是现在，他犹豫了。

    纪纲慢慢走过去，坐在了交椅上，他颓然道：“庞瑛，我是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呀？”

    庞瑛大惊，连忙说道：“不不不，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

    “呵呵，”纪纲忽然发出了一声苦笑，“你不用拍我马屁，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自己。我折磨过革除旧臣，差点儿打死阳武侯，还构陷解缙。我还让你从吴王那里取来了团龙袍，我还让你称我为皇上。我不仅是一个权臣、奸臣，还是一个反臣呀！”

    庞瑛慌得急忙跪倒：“大人。”

    “可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我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呀！当初山东战乱，我夫人就是被朱棣的燕军害死的呀，我能不报仇？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留了下来，这是我们纪家的血脉呀！”

    庞瑛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话不敢言。

    “你有几个儿女呀？”

    庞瑛磕磕巴巴地答道：“有，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纪纲自嘲笑道：“那你可比我强太多了。我现在有十一个夫人，可却没有一个儿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庞瑛没有说话。

    纪纲道：“就是因为，当初在乱军之中，我替朱棣挡过一箭！”说罢，纪纲如同疯了一般，解开了身上的衣袍，露出了腰间那碗大的疤！

    “救命之恩呀，没有我纪纲，哪轮得到他朱棣坐龙庭？！可他朱棣呢，又是如何对我的？他一声令下，就让我回了北京养伤。可我回去之后，朱高炽那残废根本看不起我！就连顾成这么一个降将，朱权这么一个废王都看不起我呀！”

    庞瑛见纪纲情绪激动，连忙说道：“大人息怒，您要保重身体呀。”

    纪纲无力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是应该的。他们是朱元璋的儿子、朱棣的儿子，顾成又是开国的功勋。我呢？我他娘的不过是一个流民！我凭什么和他们说话，凭什么和他们平起平坐？！”

    “大人，那是他们三个有眼无珠，不认得您这真龙天子！”

    纪纲嘿嘿笑了：“不错，你说得对。大明天下算什么？他朱元璋当初也不过只是一个讨饭和尚，这天下他能坐得，我纪纲一样能坐得！但我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女儿。”

    庞瑛战战兢兢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哦不，是臣该死。”

    纪纲说道：“你起来吧。庞瑛呀，我知道你是一片忠心，以往所献之计我也无不允。但这一次，万万不行。”

    “这几日，小姐和况钟走得甚近，只怕长此以往，小姐用情至深，我们动手时反倒会有麻烦。”

    纪纲沉吟许久，这一点他何尝不知道。只怕将来要杀况钟的时候，女儿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又想了好一阵儿，他才说道：“况钟今日是去查案子了吧？”

    “正是，这两日他去了胡观的驸马府，又去了诏狱，哦对了，今日还去了陈瑛的府上。”

    “从明日起，无论小姐去哪里，你派人给我盯紧了。”

    “是，可是……大人，若是汉王派人来找小姐呢？”庞瑛提出了心头的疑惑。

    纪纲道：“目前我们还没有准备充分，只有先想办法安抚住朱高煦。”

    “是，下官明白。”

    “还有，顺天那边你也要看着点儿，看看朱高燧在干什么。”

    庞瑛一愣：“大人，赵王不是被皇上赶走了吗，何苦要盯着那边？”

    “唉，你有所不知呀。朱棣有意迁都北京，这两日召集了吏部户部工部在商议此事，说是今年就要动工在那里修建宫殿了。朱高燧就藩又不必去顺天，必然是另有他图。我担心，就是为了朱棣迁都做准备的。”

    庞瑛点了点头，又问道：“大人，依您看，皇上此举可会阻挠我们举事？”

    纪纲道：“只要我的官职不变，到了北京也还是我说了算，只是要花上几年时间培养心腹。届时我们再联络上京卫指挥使司、五城兵马司的人，一举杀入皇宫，他朱棣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决然挡不住！”

    忽然，纪纲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他不悦道：“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你可小心你的脑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