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差点儿砸了朕的买卖

    

    自古，金陵秦淮河畔之风情冠绝诗书，却难抵大明教坊司之万一。

    那教坊司名为宫廷官署歌姬舞乐，实为供人泄欲的官妓而已。

    况钟来到这里的时候，教坊司署官早已迎候在路旁。

    “下官，教坊司奉銮隋庆之见过上官况大人。”

    况钟从轿中走出来，看到教坊司官署雍容华贵，果非一般青楼妓院可比。

    再看眼前跪在地上的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肥胖，脸上油润有光，蓄着两撇胡须，一脸的谄媚之笑。

    况钟道：“起来吧，你便是教坊司奉銮？”

    “回大人，正是下官。”

    明时，教坊司置奉銮一职，司正九品衔。

    隋庆之将况钟迎入了教坊司，况钟放目所及处，但见厢庑游廊，迂回蜿蜒；山木草石，点缀在了天井中。

    进入了正厅，见此厅不大，却是典雅非常：当中放置着一架沉香木的插屏。转将过去，又见中堂所画着乃是宋朝名妓李师师的画像，两边各排列着四把圈椅。厅中雕梁画栋，上挂金丝鸟笼，豢养着画眉、鹦鹉等鸟雀，下首则站着四名面容姣好的丫鬟。

    此情此景，况钟不由乐了：“隋大人。”

    “不敢，大人直接叫我庆之就好了。”

    “你这里不错呀。本官去过的官署也不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雅致的地方呢！”况钟笑着走过去，脱下乌纱帽放在了桌上。

    隋庆之拍了拍手掌，但见又有四名侍女鱼贯而入，这些侍女头一位端着一盆热水，第二位手中捧着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香炉，袅袅香烟正从里面冒出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第三位手中捧着一盏香茗；第四位捧着一盘糕点。

    “请大人净手。”

    况钟洗完了手，擦干后，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其余三样事物。那香炉固然名贵，但里面所燃的香，怕也是金贵得很。

    隋庆之见况钟盯着香炉不用，便笑着上前说道：“回大人，这里面的香，乃是李后主曾收藏过的奇楠，价值连城呀。”

    “哦？”

    “大人请看这里，这甜白釉暗花缠枝牡丹纹茶碗乃是宫廷的巧匠奉命建造的，里面的茶乃是产自江苏宜兴的阳羡茶。唐代的诗人卢仝曾有诗曰：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哦，还有这糕点，也是请应天的……”

    “好了好了。”况钟打断了他，“这里样样东西都不菲，皆大有来头。以前你们教坊司就是这么过日子吗？”

    隋庆之听到之后极为害怕：“不不不，大人。我们教坊司历来便有规矩，光顾这里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达官显贵，如何得罪得起？所以，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大人请放心，这些东西皆是在礼部报备的，大人可以明察。”

    况钟微微点头：“那么，将这里的官员都请出来一见吧？”

    “是。”

    随后隋庆之便传来了四人，这四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比况钟大不了多少。只是此四人皆男生女相，甚是俊美。

    隋庆之一一介绍：“大人，这位乃是左韶舞王行，这位乃是右韶舞李航；这位是左司乐谢冰，这位是右司乐麦超。”

    四人齐齐下拜：“见过况大人。”

    “都免了吧。”况钟说道，“各位大人，况某初来乍到，于教坊司的许多规矩还不甚清楚，以后共事，烦劳各位大人多加指点了。”

    四人齐称不敢。

    随后，况钟挥了挥手，便叫这四人先下去了。

    隋庆之又问道：“大人，请问是否要见见各位姑娘？”

    况钟志不在此，可是又想到了昨晚解缙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微微一笑：“晚上吧，等天黑以后，本官再去看看。”

    隋庆之只道他要风流一晚，谄笑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到了晚上，这教坊司内的一处红楼中，莺歌燕舞。大厅内吵吵闹闹，老鸨则卖力地招呼着各位大人。

    少时，只见门口来了两人，其中一人那老鸨认得，乃是主管教坊司的奉銮隋庆之。而另一人，面容俊秀，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虽然架着一只拐，但站在那里显得颇为正气凛然。

    只是此人打扮颇为怪异。即便是官员来此，也无不身着便装，可这人却穿着一件六品的常服，那两只鹭鸶的补子衬着青袍，闪闪发光。

    老鸨连忙迎了上去：“哎呀，隋大人，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真是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了。赶紧的吧，小凤姑娘快想死你啦！”

    隋庆之脸色略微尴尬，扭头对况钟道：“况大人，这位便是这儿的老鸨郭妈妈了。”

    那老鸨眼力不俗，上下打量着况钟：“这位俊俏的大人倒是第一次见，怎么称呼？”

    “郭妈妈，休得放肆。这位乃是况大人，皇上派他来管理教坊司的！”

    老鸨一听，吃了一惊：“哎哟，原来是况大人，这……怪我这张臭嘴。”她轻轻打了一下，笑呵呵地请罪。

    况钟挥了挥手：“无妨，我只是随便来看看。”

    每日出入教坊司的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可那些人只是来眠花宿柳的。而况钟不同，他可是教坊司的直接上司。

    老鸨更为刻意逢迎了：“况大人您真够辛苦的，这样吧，一会儿我安排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陪您。”

    况钟不置可否，他先是在一楼大厅中转了一圈。

    本来这地方便是饮酒作乐的，可是突然看到有人穿着官服出现了，曲声戛然而止。那些男男**不由地都看向了况钟。只觉得穿着官员常服出现在这里，着实不伦不类。

    况钟却浑不在意，忽然他见到了一人，拱手道：“哟，王将军，原来您在这儿呀。”

    那王姓将军咧嘴笑道：“况大人呀，刚听说你被皇上派来了这里，怎么着，这是走马上任视察工作吗？”

    他身边的姑娘们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况钟却只是淡淡一笑，扭头又冲令一人打招呼：“这不是刑部的武大人吗，原来您也在呢？”

    那虬髯大汉正是武安。武安浑不在意，倒上了一杯酒递给况钟：“况大人呀，您这找乐子还穿着官服，就不怕吓坏这里的姑娘吗？”

    况钟推掉了酒杯，笑道：“在下职责所在呀，为什么我会被发配到这里呀，还不是因为我宿娼吗？所以我专程来向各位大人取取经，看看如何才能不被皇上责罚。”

    一楼大厅内本来有不少官员，一听况钟这么说，顿时都哑然了。他们纷纷推说有事，匆匆跑掉了。

    老鸨看得心焦：“这……哎哟，武大人，况大人是开玩笑的，您快回来呀。王大人，怎么，您也要走吗？胡大人，胡大人，您回来呀……”可是仅凭她，又怎么拦得住呢？

    老鸨苦着脸哀求况钟：“况大人呀，您这是干什么呀？一句话，害得各位大人全都跑了。”

    况钟却不以为然：“放心吧，他们心中若没鬼，哪用得着这般胆小？走吧，随我再去看看别处。”

    两个时辰后，乾清宫冬暖阁，一人对着朱棣耳语了几句。

    朱棣听得笑弯了腰，手里一抖，剥了一半儿的桔子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这个况钟，可真是有意思。头一天上任，就差点儿砸了朕的买卖呀。”朱棣笑得直不起腰。

    那人躬身跪下：“陛下，是否要对况钟警告一下？”

    “诶，不必。教坊司这个地方本来该归礼部，由着他折腾好了，反正也掀不起多大浪头。以后你就像这样，把他每天的行踪都汇报给朕。”

    “是，臣遵命。”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