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绸缎庄

    

    陈洽最是正直，连忙打了个圆场：“今日纪大人与况大人都来了，我等俱是朝廷命官，理当尽忠竭力，将此案侦破。”

    吕震双手抄进了袖口，微微颔首道：“陈大人所言极是呀。三法司与锦衣卫的头头儿都在这里，若是破不了这么一件小案，岂不是徒惹他人笑话吗？”说完，他一道凌厉的目光看向了况钟。

    况钟知道，吕震的这番话是针对自己说的。

    陈洽说道：“纪大人，请恕陈某无礼了。据况大人所言，这座宅子是你送与他的？”

    纪纲浑不在意，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嚼了两口才慢慢说道：“不错。”

    “纪大人您乃是当朝三品，深得皇上信任，统管锦衣卫。为何会送一座宅子给况大人呢？”

    纪纲瞧也不瞧陈洽：“呵呵，本官曾经在靖安的时候，目睹了况钟智破奇案。皇上曾经对我有过交代，若遇到朝廷可用之人，当招入朝中。我送宅子，也是皇上的意思。陈大人不信，尽可以问况钟，他是接到了圣旨，才敢住进去的。”

    这一点，陈洽已经知晓了。他看了一眼吕震与陈瑛，这二人默默吃着饭菜，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将问讯锦衣卫指挥使的难题抛给了他。

    陈洽也知道纪纲绝非善类，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但他还是继续问道：“那么，请问纪大人，这宅子原来归属何人，你又是怎么买来的？”

    纪纲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况钟，而后才说道：“陈大人呀，你以前是吏部的左侍郎，刚来大理寺几个月。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当着况大人的面儿来讲的。”

    况钟听罢，起身道：“几位大人，下官告退。”

    正要离席，不料却被纪纲一把拉住了：“况大人不要走，你我问心无愧，即便听一听又有何妨？况且，你不是也正想知道呢吗？”

    况钟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陈大人，本官不隐瞒。这座宅子是从一个叫周源的丝绸商人手里买来的。周源的丝绸生意做不下去了，匆匆卖了这宅子，说是要回苏州老家。”

    陈洽思索了片刻，然后问道：“敢问纪大人，这周源现在何处？”

    纪纲咧嘴笑道：“原本我也不知，可是听说发生了这样的案子，便派人寻了一番。周源目前在城东，那里有一家长利绸缎庄，便是周源的买卖。他家大业大，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全部变卖了，说走就走。”

    陈洽听闻，点了两下头，随后就准备吩咐人去找这位周源前来。

    岂料，老谋深算的吕震忽然开了口：“陈大人莫忙，今日我等备下了一桌的酒菜，不过是想请纪大人同饮，大家叙叙旧而已。既然已经有了线索，何必急在一时呢？纪大人，请。”

    这四位大人举杯，碰在了一起，似乎所有人都忽视了况钟。

    陈瑛放下了酒杯，得意地说道：“刑部、都察院、锦衣卫、大理寺，若论查案，这大明天下还有比我们更厉害的吗？哈哈……”

    他故意瞥了一眼况钟：“哎呀，况大人，不要愣着啦，请动筷吧。”仿佛是刚刚看到况钟一般。

    况钟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各位大人，下官多有不便，先告辞了。”

    陈瑛夹起了一块鱼肉，盯着那块肉仔细地看着，嘴上却阴阳怪气地说道：“不会是赶去杀人灭口吧？”

    况钟站定了脚步，一双眼睛审视着他。

    吕震笑了：“陈大人说笑了，哈哈。况大人呀，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左都御史，最爱玩笑。可偏偏又酒量不佳，说了醉话了。莫要往心里去。”

    况钟冷笑一声：“告辞。”拂袖而去。

    他走出了门外，甚至还听到了陈瑛大声说了一句：“瞧瞧，破了一件案子，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屋内传来了一阵哄笑。

    被这群人看不起，况钟倒也没放在心上。虽然说他现在也是官了，却对“官”这个字，不敢恭维。天天与这些人接触，反倒让他内心，对大明官场更为抵触了。

    况钟径直离开了刑部，一路步行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那里。他打听到了长利绸缎庄的所在之处，来到这里的时候，却暗暗吃了一惊。

    照纪纲所言，周源马上要搬离此处了，这里必然是一片萧条，忙着转让店面货物。可眼前的场景却是另一派景象：店里的伙计迎来送往，招揽着生意，一些衣着光鲜之辈还不停地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是笑靥生花的模样。

    见况钟站在了门口张望，一位伙计主动迎了上来：“这位客官，可是要买些绸缎吗？您来小店看看吧，整个应天府，没有比我们店货色更全的了，请请请。”

    半请半拉，况钟进了店内。但见这家店面着实不小，足有十几丈见方，左右各有两处柜台，正对着门口靠墙放置着一张八仙桌，两把圈椅。桌上的茶器精美绝伦，大有出自名家手笔之风范。

    店内客人着实不少，每一个人都是穿金戴银，富贵之相。

    伙计先请况钟坐到了八仙桌旁，给他倒了一杯茶：“敢问客官，您想要买什么料子呢，什么颜色的，是要做什么袍子，材质可有中意的吗？”他一口气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况钟微微一笑：“有劳店家了，请问贵宝号的东家是谁呀？”

    那伙计颇为得意：“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也难怪，提起我们东家，应天城里没有不知道的。我们东家乃是应天府有名的丝绸商呀，姓周名源。这整个江南，我们东家的生意都可算得上首屈一指。就连宫里的供奉，那也是常由我们家送上去呢。”

    伙计一番自吹自擂，况钟微微点了两下头，他端起茶杯来，刚刚送到嘴边，却若有所思道：“可是我听说，贵宝号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呀，说生意做不下去了，要转让？”

    伙计一听这个，顿时瞪圆了眼睛：“哪个说的？我们现在生意不知道有多好，您看看这样，哪儿像做不下去的？前两天我们掌柜的还说呢，来年开春，我们要再开一家分号。客官，您就放心好了。选好了料子，我们请裁缝做好，给您送到府上去。包您满意。”

    原来这伙计以为况钟是信不过长利绸缎庄。

    况钟说道：“不对吧？我可听说了，周老爷原来在城南有一座宅子，前不久却突然卖了，这是为何呀？”

    那伙计丝毫没有警惕之心，他左右看了看，饶是店内人声嘈杂，他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唉，提起这事呀，我就来气。客官，小人与你说了，您可不能说出去呀。”

    况钟点了点头。

    “我听说，那栋宅子是原来我们东家的旧宅，原本住得好好的。可是前两天，就在前两天，东家买了一栋新宅，就离这里两条街不远。那栋旧宅也就卖给了别人了，听说对方还是一个当官儿的，凶得很，东家也不敢惹，惹不起呀。”

    况钟很疑惑，他只觉得事情未免太巧了。周源要搬家，正巧纪纲出现买下了这栋宅子，而偏偏宅子后花园的井中发现了一具女尸。

    伙计见他沉思不语，连声唤道：“客官，客官，您看看想要什么货色，小的去给您拿来请您过目。”

    况钟忽然问道：“周老爷的宅子在何处？”

    “啊？”

    “我有要事要见他，烦劳小哥给指条路。”

    伙计好生失望，态度便变得冷淡了：“就这里，往南走两条街就看到了。”说罢，他转身去伺候别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