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所以，你就杀了他？

    

    五年前，革除二年冬。临武县境内的桃源坪，何家门前吵吵嚷嚷。几位土人打扮模样的人用床板抬着一具尸体堵在了门前，这些人手执农具，口中高呼，让保长何笙出来相见。

    许久之后，何笙才胆怯地开门，一见面就向大家团团作揖：“列位，列位高邻。”

    土人中为首的人又黑又壮，名叫向龙。他一开口，便是破锣般的嗓音：“何保长，你身为保长，在你的辖境出了人命，该当如何处置？”

    “这……”何笙擦了擦汗水，“向龙贤侄呀，出了这等事，我也不想啊。但那个乡村郎中已经不知去向了，我又能如何做呢？”

    向龙喝道：“那为何不上报官府，请求齐大人出兵缉拿？”

    “哎哟，你有所不知呀。贴出告示缉拿逃犯，哪有那么简单？需要上报州府甚至是刑部，得到批文之后方能出兵，这一来一去，少说也有半年多的时间呀。到时候，恐怕那个郎中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向龙大手一挥：“既然何保长不愿意管我们的事，那我们自己上报土司，请他老人家与你们汉官交涉吧。我们走！”他招呼同伴抬起了尸体离开了。

    何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哂笑，然后关好家门，回到了屋里。

    一进屋，就见一个老者冲他拱手：“嘿嘿，何保长，多谢多谢。他奶奶的，要不是你，老子都没办法活着离开你们村子。”

    何笙却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只是坐下来，拿起桌上的小茶壶喝了一口茶，冷笑道：“呵呵，要说你还真是胆大，竟然治死了土人。你可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就连当今的朝廷也不敢与这些土人公然为敌，否则还设什么土司？”

    那老者笑道：“是是是，我也没想到呀，他奶奶的一副药下去，那小子就咽气了。看着挺精壮的一个汉子，谁知道这么不济事呀。”

    何笙仍旧自顾自地喝着茶，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儿。

    老者又说道：“不过，我刚才听说他们去找土司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何笙说道：“你放心好了，即便是他们的土司，最后也一定会和齐大人交涉。齐大人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呵呵，有劳有劳。要说这辈子，我认识的所有朋友之中，最值得交的便是你爹了。”

    何笙鄙夷地说道：“要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呢。”

    “嘿嘿，贤侄呀，说这话就见外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爹的结拜兄弟呀。”老者随后问道，“不过，我如何离开你们村子呢？”

    何笙叹了口气：“唉，倘若你现在出去，只怕会被他们活活打死，还是晚上再走吧，从这里去四方龙头山，走那条路。那里人迹罕至，没人会发现你的行踪。”

    老者笑了，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里有点儿银子，我知道你在齐大人那里花费了不少。虽然他奶奶的照咱们的关系不应该给你钱，但我老常还是知道礼数的。钱不多，你收着吧。”

    何笙看了一眼，那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顿时咧嘴笑道：“看不出来呀，这些年你坑蒙拐骗，用假药行医，挣了不少钱呀。”

    老常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何笙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叮嘱你。恐怕你的名字，常兴不能再用了。以后你改个名字好了，现在户籍管理不严，说不定你命好，能蒙过去。”

    “好呀，我早就想改名了。常兴常兴，这么多年了，老子也没他奶奶的兴起来，干脆，我改名叫常青算了，万古长青。哈哈，这才是好名字呢。”

    何笙站起身来：“随你的便吧，我也乏了，回房睡会儿。你自便好了，只是不能出这屋。”

    “贤侄放心好了，老常我知道怎么做。”

    从此之后，常兴就改名为常青了。

    说到这里，常青撇嘴说道：“可当初真不是我用假药害死了人呀，我写的方子用的药，那都是对的。是那个土人虚不受补，连这种药都受不起，一命呜呼了。这真不关我的事呀！”

    况钟问道：“郑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常青恨恨说道：“他娘的这个郑光，两年前我来找何笙，他说有要事和我相商。结果他对我说，这些年来土司闹得厉害，尤其这件事，成了他们的借口。齐鸣远担心弹压不下，开口要一大笔银子。何笙叫我来出这笔钱。

    “我当时哪有这么多钱呀，正和何笙在屋里商量着，没想到郑光躲在门外偷听。那也是我第一次和郑光见面。本来想了个法子，让何笙拖着齐鸣远，我去想办法筹银子。不想一出门，郑光就不怀好意地走了上来。”

    只见郑光脸上挂着奸笑：“哟，常大哥，这么快就走呀？”

    常青笑呵呵地看着他：“郑老弟，老常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呵呵，真是来去匆匆呀。话说，老弟还想请你喝酒呢。”

    常青笑道：“下回吧，他奶奶的不凑巧，要不然就和你把酒言欢了。”说着，常青快步和他擦肩而过。

    没想到郑光也不看他，直接开口便说道：“是为了银子的事头疼吧？”

    常青扭过头来，眼神中露出了警惕之色：“郑老弟此言何意？”

    郑光笑道：“革除二年的事情嘛，又不是什么秘密了，谁没有点儿麻烦事呢？反正老兄你要筹银子，干脆，连老弟的那份儿一起筹了吧。不多，老弟我这人不贪心，一百两就行。一百两，你买个平安，值呀！”

    常青既惊且怒：“郑光，你他奶奶的……”

    “诶，先别忙着发火。你花钱消灾，我郑光也能跟着得点儿好处不是吗？别忘了，我们是兄弟呀。”

    常青的脸上隐隐露出了一层杀气。

    郑光却丝毫不惧，他拍了拍腰间的刀：“老家伙你看清楚了，老子身上可是有功夫的。真打起来，你这把老骨头可不是对手，老弟劝你还是乖乖筹钱吧。”

    常青说道：“我可拿不出这么多钱。你刚才也听到了，齐大人要的那份儿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呵呵，没关系。俺老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三年五年也可，十年八年也行，当然了，要算利息的！”说完，他大笑着离开了。

    常青说到此处，浑身哆嗦：“这个郑光，说好了一百两，可是这两年来，我给了他足有一百五十多两，他还不知足！”

    “所以，你就杀了他？”况钟眉头一皱。

    常青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我没有杀人！他奶奶的，老子要是想动手，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了，我恨郑光，杀他一人足矣，为何也要杀何笙？别忘了，我他奶奶的还指望着他帮我疏通县衙呢。”

    况钟不语。

    常青眼睛一转：“与其你们怀疑我，倒不如怀疑方德聆。其实不管是郑光还是何笙，都与方德聆有仇怨。杀了他们，于他而言正是报仇！”

    况钟疑惑问道：“有什么仇怨？”

    常青忽然咧嘴笑了：“嘿嘿，关于这个，你就得去问他了。”

    况钟让人看好了常青，然后来到了方德聆的房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捕快高喊：“齐大人到！”

    齐鸣远听说出了人命，路上不敢耽误片刻，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见面便跪拜在地：“下官临武县知县齐鸣远，见过各位大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