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章 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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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凄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军营里士兵迅速集合，几名千户策马顺着驰道，奔上城头。

    嘉峪关是一个卫的编制，下辖五个千户所。按理应该是五千六百人，实额三千五百人。就是这三千五百人，还有一千五是新调过来的。

    大明九边将军吃空饷是惯例，赖茅也不例外，不然他怎养得起五百家将？

    千户铁云山嗓门大，远远地就喊了起来：“卫帅，是有马贼了吗？”

    赖茅招呼道：“老铁，过来过来，大家都过来。”

    铁云山甩蹬离鞍跳下战马，随手把缰绳丢给旁边的士兵，大踏步走到赖茅身边，其余几个千户也聚了过来。

    赖茅指着远方道：“早晨我让云辉他们六个去搜索一番，你们看，”几个人顺着赖茅手指的方向看去，十几个小黑点正往来奔突。赖茅问铁云山道，“云辉你熟识，你觉得他咋样？”

    铁云山道：“云辉和云光这哥俩武艺高强，弓马娴熟，俺是赢不下。这样武艺甘心做家将，卫帅您是捡到宝了。”

    赖茅道：“可是现在他们被七骑给缠住了。如果是商人镖队，那些镖师三十人也不是他们对手。就算普通蒙古战士，等闲一二十个人也奈何他们不得。现在他们被几骑缠住，脱身不得，这怎么说？”

    铁云山郑重道：“这是大军的精锐斥候！”

    赖茅道：“我也这样想。”

    铁云山拍了一下墙垛，后悔道：“怪我，墩台那边没有派人守着。”

    嘉峪关几里外有一座烽火台，可住数十人警戒，号称长城第一墩，正是铁云山防区。

    赖茅道：“这都多少年无战事了，谁还派兄弟去那里遭罪？也怪不得你。上报军情的时候这一节我不会提。”

    铁云山抱拳道：“多谢大帅。”

    千户王湛道：“现下能出动大军的，是叶尔羌国不成？”

    铁云山道：“必是他们。我就说他们截断商道必有所图，咱大明这几年富裕了，这是要来打秋风啊。”

    王湛道：“漠南比咱们更富，要打秋风不是该找他们？”

    铁云山嘿了一声道：“柿子捡软的捏，量他们没胆去找开荒团作死，就拿咱们扎筏子呗。”

    赖茅道：“说不定去开荒团那边的敌军更多，国难当头啊。各位都回自己防地，咱们要同舟共济了。只等军情明了，咱们就报给都司定夺。”

    铁云山边走边意气风发道：“卫帅放心！任他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雄关当道，这就是送军功的。”

    赖茅没说什么。他心里可不那么乐观。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既然敌人来了，肯定有了万全准备。不然千辛万苦过沙漠，是为了瞻仰嘉峪关雄姿？

    他紧锁眉头，盯着远处厮杀的双方。突然从沙梁后又奔出几骑，加入了战团。战团开始向嘉峪关移动了。

    赖茅命令道：“云光，你带五十名弟兄出城，接应你弟弟。”

    云光兄弟一体，早为自己弟弟担心。这时应了一声，匆匆下城去了。片刻，一队人马就风一样冲出城了。

    云光和云辉，是赖茅家将首领，左膀右臂一般，赖茅自然不想这二人有失。

    眼看云光离战团近了，突然沙梁后又冒出一小队敌军。赖茅心里一紧：敌人是在诱骗我们用添油战术，最终吸引关内大队人马出城野战吗？这太一厢情愿了吧？

    阿拉汉立马沙梁上，他确实有吸引敌军主力出关的意思。

    昨日窥探嘉峪关虚实，阿拉汉根本没想到会暴露。沙山离城那么远，自己几个人就是一个小黑点而已，大明守军什么眼力能发现他们？

    阿拉汉没想到夕阳把他们几个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让穆桂几个捡到了军功。

    如果不然，今天自己大军突然涌到城下，恐怕明军都来不及登城，嘉峪关就易手了。

    早晨来了几个敌人斥候，阿拉汉就知道暴露了。这几个可不是普通斥候，应该是明军精锐，和自己最勇猛的战士周旋也不落下风。这是敌人有了防备，绝不是随随便便派出的巡逻兵。

    攻城已经失去了突然性，那就吸引敌军出城来战吧。

    从商人口中，阿拉汉早知道嘉峪关守军两千。可是两千守军，他的一万大军也不够看。尤其他们没有云梯和攻城车，攻城实在太吃亏了。如果有机会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他当然不能放过。

    他制止了部下乱箭齐发的举动，而是命令缠住这几个人。果然，明军又出来一队兵马，只可惜是几十人而已。

    他再次派出一个连，继续缠住这一队。

    双方混战，自己一方虽然人多，还是落在下风。这些明军几乎都是铁甲，自己部队的皮甲，御寒还凑合，在锋利的钢刀面前，起不了太大作用。

    眼看自己部队折损过半，阿拉汉才再次派出身边一个警卫班去稳定战局，不能派多了让敌人不敢出城。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敌军收兵的号角。一干敌军杀出一个缺口，开始后退了。

    阿拉汉命令道：“一团长，你派出一个营，衔尾追击，伺机夺取城门。全团做冲锋准备。”

    一团长领命去了。

    云光率领几十人冲进战团，还好，兄弟云辉还活着。

    云光招呼着云辉：“兄弟快走，哥给你挡一下。”

    云辉脾气暴躁，边挡住一把厚背刀边喊道：“挡个屁啊，敌人有上万大军，一起杀出去禀报主人吧。人家留咱命就是做蛋引子，想勾咱关内兵马出城呢，你们还傻乎乎出来。”

    云光吼道：“你去禀明军情，我断后。”

    云辉骂道：“你傻啊，一起走！被敌人缠上了，主人就会关城门，咱们进不去城只能战死了。”

    云光当然知道主人对他们再好，也不会拿城门得失下赌注。只得狂吼着：“兄弟们，杀回去！”当先轮动长柄砍山刀，劈飞了一个挡在面前的敌人头颅。“噗”的一下，溅出的血遮住了他一只眼睛，他来不及擦拭一下，战马就和另一个敌人的战马撞在一起。

    云光只觉得腿麻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撞断了。长刀已经施展不开，他伸左手想拔出短刃，可是敌人的枣木槊已经擂在他左肩头。

    亏得他穿的是重甲，这一下才没砸碎他半边身子，只是肩头“咔吧”一声响，他知道肩骨已经断了。左臂立刻垂下动不得了。

    “狗日的好厉害！”云光自负武艺了得，哪曾想这个对手这样厉害，一个照面就重伤了他。他的长刀已经抡不动了，只凭右手力量，把长刀照敌人马脖子惯出。

    那战马机警，打了个旋，自己没受伤，却把主人送到云光面前。

    两人都是长兵器，靠近了都施展不开，云光丢了长刀，挺身伸出右手，想把敌人扯下马。

    敌人也是这样想，两人身子靠近，云光猛的低头，头盔的尖顶撞向敌人面部。

    两人离得太近，敌人的额头被顶开了深可见骨的口子，不是额骨坚硬，这一下就能刺穿脑袋。

    “不是说明军很窝囊吗？咋这样凶悍？”拔音台拨马逃走，心底充满恐惧。

    他是阿拉汉亲卫，想拿下明军这个头目立功，哪曾想一个照面差点儿送命。

    “快跑！”云辉冲云光大喊。

    云光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个累赘，在弟弟掩护下，拨马就跑。

    城门近了，云光前面的几骑马已经进了城，云光脸上再次溅上拔音台的血，视力模糊。只感觉城门越来越近，门缝越来越小。

    “正在关城门！”他头脑中闪现出这个念头，“弟弟还在后面，他来不及进城了，他才二十二岁，还没娶媳妇呢。我答应爹娘照看好他，不能丢下他不管。”

    云光心内念头电转。

    就在马匹堪堪进入狭窄门缝那一刻，云光用力带动马缰，战马一扭身，几百斤的身躯连同云光二百斤重量，重重撞在城门上。

    十多个人推动的城门停了一下，云辉已经赶了上来。看着城门口血肉模糊一团，云辉肝胆俱裂。他知道哥哥是在用生命给他争取时间。

    他终于在城门关闭前飞一般冲进了城，嘴里带着哭音喊着：“哪位好兄弟把我哥哥拉进来，我一辈子不忘！”

    城门轰隆一声关闭了。

    云辉勒住马，用袖头抹去眼泪。

    他知道拉云光进来是不可能的。后面还有十几个弟兄没进城，怎么能奢望拉进倒在地上的云光？

    缀在他们后面的是几百骑兵，一旦在城门口这样的弓箭死角纠缠，关不上城门，嘉峪关就危险了。

    他又看了一眼厚重的城门，就毅然决然扭过头，顺着驰道打马跑了上去。一直跑到赖茅的帅旗下，才滚下马，单膝跪下道：“小的无能，折了许多兄弟。”

    赖茅手扶垛口，一言不发。

    云辉站起身，走到垛口前向外看去。

    朝阳已经升起，把血色的光铺满了大地。

    远处漫山遍野，无数骑兵正挥舞着兵器，嚎叫着冲过来，不知多少支号角在长鸣。

    城下已经有不少游骑往来奔跑，骑手正把羽箭射上城头，城头不时有人中箭哀嚎。

    城头劲弓也“铮铮”发射个不停，不时有敌人被射中落马。也有马匹拖着被马镫挂住的尸体狂奔，更有许多马匹倒在地上拼命蹬动四蹄挣命。

    云辉向城门口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了战斗，敌我双方上百人马倒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羽箭。他知道自己迟一步，也会被城头的箭雨射杀在那里。

    突然爆发的战争，真让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