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章 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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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李汝华来漠南，也有筹建分行的任务。

    只是遴选的一帮人跟着大部队走，押解着一百万枚银币，一万枚金币，还有许多铜钱，虽然有大批军队保护，银行的这些人也寸步不离的跟着，不敢离开眼。

    李汝华作为老大，不用操那个心。李胜勇是他的大客户，不勒索他对不起别人。尤其这一次李胜勇来争这运输公司，还有他的功劳，是成是败更要打探一番详情。他们是上海帮，王蹇是北方帮，人在江湖飘，不随时拉起一支队伍，那不成了普通人了？

    上海帮里当然不能少了方素，虽然方素现在就任漠南省省长，可是他是黄浦军校出身，又在城主府工作过，这就注定了方素的阵营。

    虽然当年这些人大概都分不清方素是哪个，不耽误现在推杯换盏，回忆城主府旧事。

    凌濛初心中暗叹这次来的值，自己一辈子能品尝二品官亲自操刀的厨艺，也就是沾了李汝华的光。

    凌濛初是写小说的，眼光自然不一般。他已经话里话外听明白了几个人和李胜勇的关系。李汝华是李胜勇的金主，沈足道是李胜勇的合作伙伴，方素是李胜勇未来那个公司的地主，怪不得李胜勇如此殷勤。

    自己就是一个文人，居然有机会参与开荒团顶级官员聚会，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虽然说自己论起来和李易有亲戚，可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李易认也就是认了，不认自己也不敢提。

    乌程凌家是大家族，可是他和凌云都脱离了家族，开枝散叶另过了。当然他现在生意有成，文名渐盛。

    家族去年祭祖，就专程请他回去主事。这真是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当年他过不上溜的时候，家族可一个子都没借给他。现在不仅请他回家祭祖，还担当主祭，这是何等殊荣。

    不过他知道凌家这一代最了不起的人物是凌云，可惜凌云平时就和家族不和，现在位高权重，出入都有大批警卫，家族的人不要说请他回家祭祖，就是见他一面，那也是千难万难。结果他就获得了这个殊荣。

    想起这几年的境遇，真是做梦一般。他还记得那一年年关，就在他求借无门，老婆孩子都送回娘家，自己一个人苦熬的时候，李易出现了，给了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他真的怀疑银票是假的，哪有随随便便就拿出这样巨款的？哪知道到了钱庄，居然没说二话，就把银子兑了出来。他腰里缠了五百两银子，一路战战兢兢生怕有人打劫他，一路小跑到丈人家，拿出白花花银子给媳妇的时候，媳妇当时就欢喜得泣不成声。

    打那时起，他就立意要一辈子跟着那个叫李易的青年，踏踏实实好好做事情。

    自己的印刷馆干得有声有色，这些都不是他得意的。换谁干有了李易的支持，都会一样干得好。

    他得意的是这一次李易委托他负责研究纸币的印刷。这可是开荒团高级保密单位，从今以后，他也是有了责任的人。他真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飞回上海，立刻开始纸币的研究。

    这么多年干印刷这个行当，什么技术都难不倒他，不过他还是觉得要集思广益，从纸币的材质到印刷技术再到制版，要来一个前无古人的突破，保证发行的纸币是无人能模仿的一个巅峰。

    西洋人的印刷术原来他不在意。这一次司令提点了，自己回去一定也要吃透，必须让司令看看，他提拔的人没给他丢脸。

    酒宴就在凌濛初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中开始了，只可惜这几个人没一个关心他的大事。 凌濛初很快就明白了，这就是地位差。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关心的事。

    李胜勇和方素套近乎，那是因为他的运输公司就在方素的地盘上。方素和李汝华套近乎，那是因为李汝华是财神爷，漠南发展离不开银行的助力。李汝华和沈足道套近乎，那是因为沈足道是银行最大的储户，商会更是能左右银行的力量。沈足道和李胜勇套近乎，那是因为李胜勇不仅自己有强横的保安公司，更有一个能翻天覆地的大师兄。他和李易的亲缘强不过李易和李胜勇的兄弟情。

    唯独没人和他套近乎，因为他没有资源，他只是一个看客，距离这些人的层次差了好远。

    他也有一肚子高兴要找人分享，酒桌上不正是畅所欲言的时候吗？可惜这些人说话他插不上话，只能仔细听着，留作以后和他自己朋友圈的谈资。更何况他是写书的，这里几个人，哪一个不是天资过人而且运气过人？正是好素材。

    李汝华万历八年中进士，那时李汝华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得授兖州推官。

    推官掌理刑名，虽然是正七品，可是握的是实权，不是哪一个普通进士能遴选上的。大明一共才一百五十多个府，能空出几个缺？还不是争得头破血流？李汝华说起来就是文人的楷模。

    方素能身居高位，那是因为开荒团本质上是一个军政府，从军队出来的提拔都快。这就是他们文人无能为力的了。

    可沈足道算什么？

    如果在大明，沈足道就是一介商人，就算富可敌国，他凌濛初作为堂堂文人，也完全可以蔑视他们。这些商人运气好，生在万历这个乱世，放在开国初，再有钱连一件绸缎衣服都没资格穿，不过是和赘婿一样的下等人而已。

    是李易救了他们。开荒团特别重视经商，让这帮商人扬眉吐气。

    现在大明的巨商几乎都跑到上海。没办法，上海把商人当人，而不是大明那样把商人当肉。巨量资金聚集到上海，也导致掏空了大明的底子。

    凌濛初相信大明不是看不透这一点，可是几千年来重农抑商，一夜间想改变，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这时凌濛初忽然听到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方素正笑对沈足道说道：“这次铁路股份，你是拿不到大头了。不要说你，司令也拿不到。”

    李汝华道：“这个我知道，报纸上议论纷纷，司令被逼无奈，应该是把一百万两内部股份退回了吧？可惜了，不然怎么也有我一股啊。有一股就可以福荫子孙了。这些报纸坑人啊。”

    方素道：“谁说退回了？是有一个来头更大的人，硬是买走了这100万两银子的干股！”

    “啊？”李汝华和凌濛初一样大惊，问道：“这世上还有能压过司令的？能让司令担了与民争利的名声，自己闷声发大财的？”

    李汝华转头看看沈足道，摇头道：“老沈没这能耐，嘿，司令随时把他推出去挡枪倒是可能。那会是哪一个？”

    方素笑而不答。

    李汝华回头看看凌濛初，凌濛初瞬间局促不安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涉及了一个天大秘密，这根本不是他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自己难道需要屈辱的离席？

    李汝华道：“濛初可不是你们想象的就是一个开小印刷馆的，或者就是一个文人。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也嘴严点儿，那谁，勇哥，别嬉皮笑脸的，别酒后漏出去。”

    李胜勇道：“我就知道凌先生能和你大行长一起来，还是急匆匆赶来，肯定是有了什么说法。尤其是今天敬陪末座，那啥，凌先生我话粗，您别介意，这个词说得不好。”

    凌濛初忙带了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攀大叫您一声勇哥，勇哥咱说真的，今天能敬陪末座，这是凌某福气。足够我和朋友们吹嘘下半辈子的了。”

    李汝华笑道：“你这个年纪叫他勇哥是抬举他。你可是咱司令的大舅哥呢。”

    凌濛初慌忙摆手道：“这话休提。我和凌鸿是远房兄妹，有些远。”

    凌濛初和凌鸿其实没出五服，不算太远。可是李易从没有叫他什么哥，他当然知道进退。

    到了李易那个高度，等闲不会用亲戚来称呼别人，那会让人有了口舌。他自然更不敢狐假虎威，以亲戚自居。看看沈足道就知道，那么高位置了，还娘亲舅大，是李易亲叔伯舅舅，还不是在李易面前低眉顺目，一口一个司令，李易也是称呼沈会长？自己这个便宜大舅哥算得了什么。

    李汝华道：“几位都不是外人，咱们银行要发行纸币了，成立了一个纸币印刷研究中心，濛初就负责这个中心。这可是绝密机构，司令不是对濛初信任有加，怎么会委托这样重要岗位？我回头还得跟吏部尚书李胜礼研究一下，给濛初一个什么官职。以后濛初也是咱们体制里的人了。”

    几人都自动过滤了李汝华后面的话，沈足道反应最快，“忽”的站起道：“啊？真走到这一步了？”

    李胜勇皱眉道：“我说老沈，你别一惊一乍的，吓唬谁呢？不就发行个纸币嘛，至于你这么激动吗？”

    李汝华哈哈大笑道：“勇哥你这夯货就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是兜里没钱，一屁股饥荒。光脚不怕穿鞋的，当然不在乎发行纸币。老沈可不一样呦，他是家财万贯，不不，家财亿贯，随便贬值些银钱，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银子没了。勇哥你说他不急谁急？”

    沈足道这时已经绕过桌子，走到李汝华旁边，扳着李汝华肩膀道：“我的好老哥，咱俩一个李字掰不开。。。。。。”

    李汝华道：“无耻！你姓沈，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大丈夫也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