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恶魔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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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胜勇孤零零站在向阳大街路口，身旁立着一条铁枪。

    上海城规划很整齐，南北走向的道路叫街，每条街都很宽大，名称以大明十三省和开荒团的省份名称来命名。东西走向的叫路，路要窄小很多，密集很多，宽些的主路用省会城市命名，窄些的用普通城市命名。

    每个路口都有名牌，介绍这个省或市的地理位置，风土人情。

    这主意当然是李易想出来的。徐霞客来到上海，就不停的感叹：“只要走遍上海，就能知道天下。”一点不假，这路牌几乎就是中国地理课。

    李胜义过年的时候，带师弟们逛街，就提点这些师弟：“你们看看，上海现在是十八条大街，恰好用光了大明十三省和咱们开荒团的向阳、太原、长安、台湾、辽东五省。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督促咱们兄弟，赶快打下更多的省份，不然上海新的大街就没法命名了，咱们可不能丢了大师兄的脸。”

    师兄弟们心领神会，大师兄这是希望师弟们不用扬鞭自奋蹄啊。

    每一天，每个路口名牌前，总有一些人围着看，你走了，他来了。也总有一些大人在给孩子念这些简介。比如李胜勇身旁这块就写着：向阳省地处热带，有高大椰子树，香蕉园，稻米三熟。。。。。。平时总有一些任性的孩子拉着父母的手，在这路牌下撒娇：“我要吃椰子，我要吃香蕉。”

    今天向阳大街路牌下没有任性的孩子，只有任性的李胜勇，一个人站在这里。

    许多弟兄要求和他一起守这条街，都被他拒绝了。他很执拗：“向阳大院是我的家，我的兄弟们能打下一个向阳省，我守不住一个向阳街，那还有什么脸去见大师兄？去见众兄弟？”众人无法，也只得依他。

    天阴沉沉的，江风浩浩，吹动李胜勇的黑色绸衫猎猎作响，他的人仿佛要凌风飞起。只有那把铁枪，乌沉沉的，纹丝不动。

    这是一把真的铁枪，不是铁头硬木杆子，或者白蜡杆子，而是通体铁铸的枪。

    后世显通寺佛国藏珍楼里藏着杨五郎的铁棍，长八尺，粗约两寸，重达八十一斤。

    这文物级别的铁棍，在明朝时候可没有那么金贵，李胜勇在显通寺里，经常拿出把玩。可惜也就是玩上一阵，还是有些压手。

    鲁智深的禅杖重60斤，李胜勇倒是觉得挺趁手，可惜，这禅杖无论是名称还是模样，他都不喜欢，他又不是和尚。

    李胜勇本不想打造什么兵器，但是行空方丈来到上海，就撺掇他打造一把兵器，日后送回显通寺，也像五郎棍，智深铲那样留个念想。

    按说李胜勇武力值虽然很高，可是排不到顶尖，论力量更差大师兄十万八千里。这事求着李易最好。奈何李易带着这些师兄弟，都去玩火器了，再说，李易哪是那么好忽悠的，力气大，武功高，这些虚名李易哪看得上眼。所以行空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找李胜勇。

    李胜勇觉得把兵器摆在显通寺，供后来师兄弟瞻仰，也是露脸的事。就有些心动。

    后来有好事的兄弟，弄来一块纯度极高的陨铁，送到苏州莫记铁匠铺。这莫记可是自唐宋以来，江南最好的兵器铺子。

    莫记家主莫南山得到这块陨铁，爱不释手。这陨铁纯度百分之九十以上，极其难得。又加之听说是为保安公司李总裁打造兵器，更加尽心尽力。趁李胜勇在苏州保安公司的时候，量了李胜勇的身高，臂长，又按了手模，再让李胜勇体会店内各种兵器，感受手的握度和舒适度，最终为李胜勇设计打造了一把铁枪。

    李胜勇最喜欢的，其实是铁棍。可是有杨五郎的铁棍在显通寺镇场，自己再弄一条铁棍，就没意思了。最近他正听说书的讲《岳飞传》上瘾，于是决定打造铁枪。

    杨五郎天生神力，手拿八十一斤铁棍，可以在战场经日拼杀。李胜勇自觉还是有些差距。所以他把铁枪重量减到61斤，怎么着，也得比鲁智深方便铲60斤重些吧？

    莫南山也感觉冷兵器时代恐怕一去不复返，自己倾心打造的这把铁枪，很可能就是绝唱。所以拿出珍藏的各种辅料，让这百炼铁枪有了异常的韧度和弹性，真正成了精品神兵。

    可惜这铁枪打造出来，也没什么用处。最多在一些特殊日子，李胜勇在徒子徒孙面前耍几招，显摆显摆。今天不一样，李胜勇打定主意，要展示一下国粹。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洋人，尝尝中国功夫的厉害。

    李胜勇没带火枪，他要让洋人知道，中国人就算没有火枪，也是这世上不可轻侮的。

    铁枪长六尺三寸，李胜勇扶着铁枪，那鲜艳的红缨扑簌簌在风中招摇，映得李胜勇的稠衣，也有了血色。

    德立夫是个鼓手，他不知道，他扔下的鼓葬送了他们司令官戴维的性命。他一门心思逃命，也没心思打劫，现在他就跟着一伙人狂奔。

    德立夫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是一名骄傲的帝国军人，在战阵上，勇敢的为国捐躯，他不会皱一皱眉头。现在为什么仓皇逃窜了？

    不对，是指挥官下令分散进攻的。进攻什么？

    德立夫有些转不过弯来。

    江边进攻街垒，他参加了。那些东方人从街垒后冲出来，杀得他们血流成河，他的许多战友，倒在了那一个百人阵下。亏得他是一个鼓手，走在最后，逃在最先，才留下性命。

    这一次他们六千来人，进攻三百人，结局一样悲催。他不知道准确伤亡数字，但是凭感觉，也有一半人倒在广场上。

    东方这些军人不是人。他们是恶魔！是该诅咒的恶魔！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最近的时候，他离敌人只有几十米，他能感受到这些恶魔淡然的眼神。杀了这么多人，这些恶魔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他们还是人吗？还有人性吗？

    他不觉得自己逃跑有什么可耻，和人作战逃跑可耻，和恶魔作战，就没什么可羞愧的，大家不是都在跑吗？

    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进攻什么，他们这一伙人，都亡命狂奔，目的就是一个，离那些恶魔远些。

    他从没有听说300人屠杀3000人的战役。不要说在东方，在这个世界上，就算强大的葡萄牙帝国军人，对那些拿着弓箭的非洲土著，也没听说过这样对阵的战绩。他们都吓破了胆，他们现在肯定不是在进攻，他们在逃跑。

    跑着跑着，枪声远了，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一头撞在前面人的后背，那人踉跄几步，赶紧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

    德立夫从人缝中向前看去：前面一条宽阔的大街，空荡荡，一眼可以看见远处天空低垂的云。

    “怎么停下了？”他问。

    “你瞎啊，没看街口有人？！”前面人没好气的说。

    他探头看去，果然，在街口路牌下，一个黑衣人，半眯着眼，一副轻蔑的样子，立在那里。

    “你们冲上去杀了他啊。不过是一个人，怕什么。”德立夫问道。

    “你为什么不上？”前面那个人问道。

    “我是鼓手，不是战士。你们怕什么？他一个人，你们——”德立夫环顾四周，道：“你们有100多人。”

    “住口！他有枪！”一个人呵斥道。

    “那是铁枪！”德立夫有些想笑。曾几何时，帝国英勇无畏的军人，怎么连没有火枪的东方人都怕了？

    “嗯，是铁枪。我看不像木杆枪。这如果真是铁枪，得有多重？”这个人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大家换一条街道跑吧，这东方人神神道道的，怕是会魔法。”

    德立夫注意道，这个人用的词是“跑”，不是进攻。他忽然放下心来。敢情有逃跑心思的不是他一个，别人也不比他强多少。

    “哼，怕他什么！你们三个有火枪的，跟着我，离他近些，毙了他。”一个勇士招呼这一伙人里硕果仅存的另外三个火枪手。

    “干脆大家一起上，砍了他！”另一个人大叫起来。大家的勇气终于回归了。

    “好，大家一起上，先靠近他，等我们射击后，不管他死没死，大家都一起上分尸！”那个勇士喊道。

    “一起上！”大家勇气回归，逼了上去。

    德立夫也跟在众人后面。他是鼓手，当然不需要冲锋在前。

    三十五米，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四个火枪手站在最前排，举起了火枪。

    德立夫虽然没有了鼓，还是尽责的喊道：“预备——放！”

    枪声响了，李胜勇动了。

    他拖着铁枪，动若狡兔，像一道黑色闪电，躲开了枪弹，斜蹿向四个火枪手左侧。

    “砰砰砰砰——”火枪虽然笼罩范围挺大，还是影子都没捞到。

    “看枪！”李胜勇一声大喝，拖动的铁枪已经顺着惯性飞了起来，扫向几个火枪手。

    61斤的铁枪，当然不能靠蛮力，使用什么刺、挑一类动作，借助惯性，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势。

    一个盾牌兵勇敢的跨步向前，举起20多斤的橡木盾，尽力挡去。只听“噗”的一声，盾被铁枪头砸碎了，一起碎掉的，还有那洋人的双臂。

    在这个洋人撕心裂肺的惨嚎中，四个火枪手呆住了。这样厚重的大盾，瞬间被砸碎，这人还是人吗？那帮拿火枪的可怕，这个拿铁枪的更可怕，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魔鬼！这上海真的不该来，这是一个恶魔当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