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章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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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哥哥后面的阮小五，大吼着：“兄弟们，杀一个给五两银子，上啊！”

    朝鲜银子稀缺，使用的钱币以大明铜钱为主。五两银子已经是很大手笔了。

    更何况这些海盗都知道被抓走就是去做奴隶，有哪个放着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不过，愿意去忍受那样暗无天日的苦处？现在有了机会，还有银子做动力，都纷纷捡起地上兵刃，跟着两位当家的，一窝蜂冲了上去。

    海盗们火枪响了，可惜只能放一枪，离得太近了。虽然撂倒了几十个人，还是有更多的人冲了上来。

    海盗们的火枪，短兵相接的时候，确实不如木棍顶用。

    虽然火枪已经可以上刺刀，可是这刺刀可不是后世展开就可以使用的折叠在枪管下的刺刀，需要另外安装。平时无论行军还是作战，根本不会上刺刀。这就吃了大亏。

    阮氏兄弟也知道火枪远程攻击厉害，大叫：“别放走一个海盗，为民除害！杀啊——”拼死缠住海盗混战。

    这可真是山贼对海盗，贼喊捉贼。

    阮小五能做梁山第二把交易，自然武艺高强。他一马当先抢入海盗群中，这些海盗怕伤了同伴，没有一枪是对他开的。

    阮小五刀光霍霍，转眼砍倒了几个。其他喽啰也一拥而上，院子这狭小空间，反倒逼得阮小五放不开手脚了。

    阮小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的位置太突前，虽然靠杀海盗一个措手不及，砍倒几个，很快海盗们就缓过劲儿来。

    这些海盗都是刀头舔血的家伙，哪个手里没人命？论武艺，阮小五是强，论凶悍，他就落在下风。海盗们不仅没后退，反倒冲上来好几个。

    阮小五挥刀逼退两个正面敌人，一拳打到一个侧面海盗。可是这海盗在倒地的瞬间，轮动火枪，砸向他的腿弯。

    群殴的时候，一个高手全靠身法的闪转腾挪，来躲开致命的攻击。潇洒的跳在半空，那是影视剧的猪脚做法，阮小五是格斗高手，自然借个胆子也不敢。身子在空中完全失去变化，就是个活靶子，找死也就是那个节奏。

    这海盗如果砸的是大腿，阮小五可以硬抗，可是这家伙也不是夯货，偏偏刁钻的砸向腿弯，逼的阮小五不得不回刀撩了一下，就是这一撩，让他陷入了危机。

    这个海盗的枪托是北方的柏木，质地坚韧，阮小五用的力气又不足以砍断枪托，刀居然卡住了。阮小五抬脚踹去，这海盗也不躲闪，反倒拼着挨这一脚，松开一只抓枪的手，一下子抱住了阮小五的小腿，这一下，阮小五被制住一刀一腿，面前三个海盗一个端枪用力突刺，一个轮枪托砸向他的脑袋，还有一个居然飞踢他的下阴。

    阮小五出于男人本能，当然优先保护子孙根，左臂格挡这一腿。刺向前胸的枪没有安装刺刀，可是看这海盗出枪的气势，就算是没刺刀，也绝对可以捅进他的胸膛，阮小五只能拼力侧身躲开。

    砸向脑袋的枪托，就实在躲不开了，“啪”的一声，任是阮小五脑袋硬，又偏头卸力，也砸得头破血流，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站不稳脚步。

    海盗们都是刀口打滚的角色，自然明白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一个海盗抽出腰间刺刀，一刀刺向阮小五的前胸。眼看就要刺中，心下大喜。毕竟这个家伙武力值很高，放倒这个领头的，可是大功一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跟在后面的阮小七冲了过来，一脚踢飞了抱住哥哥腿的家伙，挥刀隔开刺向阮小五的刺刀，护住阮小五道：“哥哥你先退，我掩护。”

    阮小五晃了晃脑袋，清醒一下，喊道：“火枪能射远，今天逃跑有死而已，和这帮家伙拼了。”

    一帮喽啰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喊叫着“拼了！拼了！”个个奋勇向前。

    阮小五从枪托中拔出刀，带着一帮兄弟拼死杀入海盗群，这回轮到海盗吃亏了。

    金家大院足够大，刚开始见院里骚动，院外的海盗急着往里冲，镇压场面。现在短兵相接，这火枪就远不如钢刀好用，转眼间，三五十人倒了下去。

    海盗连长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喊着：“退后，列阵！列阵！”

    里面的虽然退不出来，外围的几十人已经退了下来，装弹举枪。可是里面还有许多弟兄退不出来。也不敢开枪。

    眼见自己弟兄一个个倒下，海盗连长急红了眼。发了狠，大喊道：“挑敌人多的地方开枪！开枪！”

    这个时代的火枪，准头很差。不说指南打北，指东打西也差不多。现在向混乱的人群射击，误中自己人机会太大。可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开枪。

    立刻断断续续的枪声响了起来，中枪的有梁山的也有海盗，不过梁山喽啰居多。倒不是海盗枪法准，实在是哪里人多，向哪里开枪的结果。

    阮小五也想不到海盗会这样凶残，居然不顾惜自己人的性命。本来是占上风的，立刻落了下风。

    阮小五也发了狠，喊道：“跟我冲！”向二十多米外射击的海盗冲去。

    阮小五从没有和火枪对战的经验。梁山好汉是有火枪的，可惜都是火绳枪。这就给阮小五一个错觉：想放枪，从点燃火绳到枪响，至少需要几个呼吸，足够自己杀入敌阵了。这错觉害死了他。

    当他向列阵的火枪手冲去，至少七八支火枪瞄向他，枪声响了，阮小五身子一顿，“啊”了一声，身中数枪，摔倒在地。

    阮小七看到哥哥倒在血泊中，疯狂喊叫着，也冲过来想救回哥哥，火枪声又响了，阮小七也倒了下去。

    树倒猢狲散，其他喽啰见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倒了下去，发一声喊，四散奔逃，都向大院后边逃命。不过逃命哪有那么容易，海盗们又是一路追杀。最终逃脱了的仅仅20多人。

    这场梁山大战的开幕战结束了。最终山贼死七十多人，伤100多人。海盗死三十多人，伤四十多人。

    胜利者最大的好处就是伤兵可以得到救援。至于山贼的伤兵，每人赏一刀就是了。谁耐烦给他们包扎医治。这结果就是山贼死170多人了。

    海盗们无法带走这么多死伤士兵，只好就地待援。好在金家是被打跑的，走得匆忙，马厩里还有许多匹耕地的骡马，就令两个士兵每人挑选三匹骡马换乘，回釜山城求援。

    接到求援报告时，李胜石正在城外垒战壕。

    这个年轻的将军很少严肃的时候，脸上总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李易一次醉酒后，曾点评自己的师弟们。李胜石得到的评语首先是四个字“贪生怕死”。师兄弟都深以为然，李胜石也说不出不字。

    李胜石真的贪生怕死。

    李胜石家离显通寺不远。在他12岁的时候，父母实在过不下去日子了，就把两间土房卖了，贿赂了显通寺的知客僧说好话，把李胜石舍进寺里。带着他七岁的妹妹逃荒去了。

    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想把自己的孩子舍进寺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这代表着少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后人，可是孩子毕竟可以吃饱饭活下去。其实庙里也有些怀疑这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会不会活下去。当然，事实证明，这孩子只是缺口饱饭，到寺里很快就壮实起来了。

    李胜石是死舍到庙里的，属于内定的和尚，最终一样被李易无偿拐走。实际上，这拐走的二百师弟里，至少有四五十人是这种情况。这显通寺可就亏大了。

    这些人显通寺可是教读书，教念经，下了血本的。轻易就放手，可见显通寺在李易身上，投下的本钱不仅仅是50万两银子那样简单。

    李胜石本姓张，小名叫石头。李易这大大咧咧的家伙，赐大家姓李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大家原来的俗家姓氏。不过李胜石这些人当然不会说破，还是高高兴兴接受了李姓。

    要知道他们被舍进庙里的那一天，和俗家姓氏已经没有联系了。更何况跟着暴力统治的大师兄，不选择李姓，以后会有好果子吃吗？

    《金刚经》有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这句话是《金刚经》的精髓，大师兄曾胡乱解释说：就是让他们忘记“我”，一心一意跟着大师兄混，大师兄就是一切。

    李胜石对这句经文要旨，早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自然知道大师兄是在胡编乱造，亵渎佛主。不过跟着佛主混，好像没什么大出息。跟着大师兄混，貌似前途无量。权衡利弊，当然就得以大师兄诠释为正宗。

    好在大师兄曲解的经文多了，他也不用纠结这一句。

    大师兄在显通寺诱惑他们的时候，常常信口开河，讲俗世的繁华。比如夏威夷的热带风情，比如澳洲珊瑚礁的美轮美奂。

    那时李胜石不到二十岁，有些痴。每次他总要问大师兄一句：“那好地方可以把父母带去不？”然后就是一片笑声。

    大师兄每次的回答都是肯定的，李胜石心里就多了一层憧憬。他希望某一天父母寻回显通寺找他，他可以让父母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后来他到了向阳大院，大家训练之余，就种土豆，除草。他觉得吃饱喝好，在阳光下劳动很幸福。他希望自己父母能到向阳大院来。他知道大师兄已经和庙里所有知客僧说了，无论师兄弟中哪个家人寻来，都让他们到向阳大院。为了不让知客僧误事，大师兄特意先打赏每人二两银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师兄弟一个家人也没有寻来。

    李胜石不相信他的父母妹妹死了，他觉得他们活着。所以他必须活着见他们。

    自从大师兄开始教他们作战杀人，他就知道以后大师兄让他们干的是个危险活。他担心自己被杀，那样他就见不到父母和妹妹了，父母和妹妹也见不到他。他不能死。所以他贪生怕死。

    他贪生怕死的结果，就是比任何人都更刻苦的练习武功，比任何人都刻苦的学习行军作战的法门。

    现在他就在督促大家在釜山城外挖壕沟，垒战壕。

    大师兄说过：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战壕可以预警，可以作为釜山城第一道屏障。

    大师兄讲过，占领一个城市，首先要清查暗道，肃清敌人。宁杀错，不放过。他深以为然。虽然他佛理精通，可是不耽误他的好杀。

    大师兄在评价他贪生怕死的后面，还有四个字：“狡诈凶悍”。所以师兄弟里很有些人说他是笑面虎。

    李胜石觉得狡诈可以让人更警醒，至于凶悍，那是因为有时候，不拼命便不足以求活。红河口他一战重创葡萄牙战舰，就是敢拼命的体现。

    所以贪生怕死和勇猛凶悍，就这样矛盾的体现在李胜石身上。当他检查完城内没有暗道后，就开始在城外画蛇添足的垒起了战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