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蚕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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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后到底是去天界，还是去地府呢？”小男孩有些好奇地问。

    “所谓死，指的是躯体。灵魂是一直存在的。比如我，躯体早已化土，灵魂却寄附于神像仍旧存于世上。

    天是灵魂的去处，土是躯体的归宿。

    很久很久以前，先祖就懂得了尊重死者，让他入土为安。他们会把死者生前佩戴及使用之物放到他的身边，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如前世一样。

    后来，先祖们又把食物动物也放到死者的身边，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不会挨饿。

    再后来，先祖们会把代表部族图腾的祭祀之物放到死者的身边，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忘记祖宗，不会迷路。

    玉石取自土地，却如天一样通透有光泽，正好可以成为与神沟通的载体。尚玉族人最先使用玉，并将玉石神化。玉成为萨满去往天界地府的道具，成为死者灵魂升天的介质，成为王者显示王权的标志。

    看见神庙南面的那座山了吗？那就是大幽国的祭坛所在。我死后会被葬在那里，我的子孙死后也会陪着我葬在那里，大幽国的子民们死后就葬在祭坛的四周。

    你看！即便到了地府，我们的生活仍旧不会发生变化。这是人对死的理解和对永生的渴望。”老妇人眯起眼试图看清楚祭坛和那高高的积石冢。西沉的阳光不再炙热，穿过云层把金黄的余晖撒在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河水中。

    “桃子好甜啊！您不吃一个吗？”小男孩站起来，伸手摘了个鲜嫩的桃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咽地吃着。

    “牙都掉没了，不能再吃桃子了！”老妇人看着小男孩手里留着汁水的半个桃子蠕动着干瘪的嘴唇咽了口唾沫。

    “您知道黄帝吗？他到底是姓公孙，还是姓姬？”小男孩吃完桃突然问正倚树假寐的老妇人道。

    “黄帝……是有熊部落的姬轩辕吗？说来话长，我们本是同源同根，都出自少典氏。我们先祖居姜水得姜姓，他们的先祖居姬水得姬姓。公孙其实为少典姓。

    姬轩辕因为居轩辕丘而得名。他们部族和我的先祖祝融一样居住在大河边，后来因为大河水患迁徙到了空桑之地，泰泽之滨。”老妇人停下来，遥望着西天连绵不绝的山岭。此刻，它们被夕阳剪成墨色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小孩子死后为什要被装进陶罐里呢？”小男孩打断了老妇人悠远的回忆。

    “人初时如蚕宝宝一样微小，在母体的宫房内一点点儿地长大，如蚁蚕蜕变为蛹，再破茧而出一样不易。胎儿从出生到成人需要历经各种磨难：母亲因生产而亡，婴儿失去母乳就像地上万物失去雨露滋润一样很快就会枯死。蹒跚学步前婴儿时刻不能离开母亲的保护，否则会很危险，不是成为野兽的猎物，就是因误入困境又无法自救而亡。即便能走路了，也会遇到各种困难险境，如疾病、战争、天灾、饥荒……

    生养孩子是母亲的天职，也是部族的希望。所以对于孩子的夭折他们既悲伤又无奈，只能祈盼他们早日投胎转世。母亲把夭折的孩子装入陶罐，巫师为早夭的魂灵做法后将中间钻孔的钵碗盖在陶罐上，埋入房舍旁边的土坑中，希望他的魂灵能够早日回到家中，投胎成为另一个宝宝，如蚕宝宝一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姬轩辕居轩辕丘，取西陵氏女嫘祖为妻。西陵氏是有蟜氏后裔，而有蟜氏是姬轩辕的母族。有蟜氏以蜜蜂为图腾，善采蜜。

    嫘祖成为姬轩辕的女人后就随他一起生活在轩辕丘，并不像族里其他女孩一样仍旧留在西陵。姬轩辕二十岁时就成为轩辕氏的首领。做为首领的女人，嫘祖不但要带领部族的女人去山上采蜜，制作麻衣，还要协助姬轩辕管理氏族的事务。为了氏族的稳固和发展，她倡导女人来部族和男人一起生活，组成家庭。这样女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孩子，男人也可以安心外出打猎。因为要对家庭和孩子负责，男人们会更积极地去维护部族的利益。

    如此可以说：男人和女人生活方式的改变是黄帝部族日益强大的根本原因。

    嫘祖因为常年在山林里采蜜，对山里的花草树木了如指掌。轩辕丘附近的山里长着一种特殊的树，族人管它叫桑树。有一种叫做蚕的虫子喜欢吃桑叶，而且长大后会吐出白丝把自己裹成茧状挂在枝叶上。嫘祖对此很好奇，她摘了些蚕茧拿回家里，放到瓦罐里拿水煮了然后用手扒开，想看里面什么样，可不可以吃，结果却扯出一条条白丝线，连续不断。这让嫘祖意外而兴奋。这丝比制作麻衣的麻绳细而且柔软，用它织布做成衣穿一定比麻衣舒服！

    嫘祖把蚕丝给姬轩辕看，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丈夫的赞同。于是，嫘祖开始带领族人去山上采蚕茧，缫丝纺线，制作蚕丝衣。

    族人都觉得蚕丝衣比麻衣好，只是蚕茧有限，不能织出更多的蚕丝布。于是，嫘祖又开始带领族人人工养蚕。就这样种桑养蚕成为轩辕氏女人必会的技能。为了感恩蚕给予族人精美的蚕衣，他们尊蚕神为先蚕。因为种桑养蚕的都是族中的女人，所以先蚕也是以女子的形象出现。每至上山放蚕和收茧之时，必在部族中选出年轻能歌舞之女子数人，跪于桑树下，仰头，双手掬于口部做吐丝拉丝状，以祭拜先蚕，祈望养蚕顺利，收获更多的蚕丝。

    部族的巫师受到蚕虫化茧的启发，让匠人用野猪的獠牙刻成蚕的模样用来做法，把承装亡童的陶罐做成蚕茧状，用蚕丝布裹住亡童的身体，希望他能如蚕茧一样复生为人。”老妇人用枯槁的双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如夕阳一样血红的蚕丝布，举向天空，隔着柔软光滑半透明的丝布看向迅速没入起起伏伏的山岭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