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四章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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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突然窜出条人影，就像是一根射出来的剑似的，一身紧身黑衣，掌中一口剑，青光莹莹。

    楚留香瞧他的身法，又吃了一惊，看着乐丹说道：“这人的身手竟似还在七星夺魂左又铮之上天星帮里，又怎会有这样的高手？”楚留香如轻烟般掠了出去，那黑衣人在身后紧紧跟着。他故意将身形放缓，回头一瞧。

    月光下，这黑衣人的一张脸竞像是死人的脸一般，但一双小眼睛却是尖锐明亮，看来比他的剑光更可怕。

    楚留香这才停了停，黑衣人已冲过来，剑光飞舞，唰唰唰，刹那问便已刺出三剑。

    这三剑非但又总又快，所刺的部位，更无一不是楚留香的要害，他剑法也许还不能算是登峰造极，但出手的凶狠毒辣，江湖中巳很少有人比得上，他眼睛里也闪动残酷的，野兽般的碧光仿佛他生中最大的嗜好，就是杀人，他生存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杀人。他挥剑的姿态，也非常奇特，自手肘以上的部位，都像是没有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剑刺出来。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从不肯多费一分精力。

    楚留香瞧他这死人般的脸，瞧他这独有的奇特使剑姿态，心头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黑衣人手腕巧妙地运转着，剑光自他手中刺出来，就像是爆射的火花，没有人能瞧得出他的变化。他在一瞬间刺出了十三剑，楚留香已掠过四重屋脊，剑光毒蛇般缠他，却始终沾不着他的衣裳。

    这是比闪电还快的剑势，这也是比闪电还快的身法。

    不知何时，乐丹手里又出现了酒杯，正好整以暇的瞧着。

    酒香传到楚留香的鼻子，楚留香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在这打架，你却在那喝酒看戏。

    黑衣人第十四剑刺出时，突然在楚留香咽喉前一尺外顿住，他剑势刺出虽急，停顿得还是那麽自然，连剑都不再有半分颤动，楚留香身形也突然顿住，两人面对面，竟似突然在空气中凝结。

    黑衣人碧绿的眼睛里射出了妖异的光，一字字说道：“你不是朱砂帮门下。”他话音也是奇异而独特的，冷酷、低沉、嘶哑、短促，竞不像是自人类的咽喉中发出来的，声音虽低哑，却有种直刺人心的魔力，教人永远也不会将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忘记。

    楚留香笑了笑，说道：“你怎知道我不是朱砂帮门下？”

    黑衣人自负又自信的说道：“朱砂帮门下没有人能躲得过我十三剑。”

    楚留香笑了笑，说道：“你自然也不是天屋帮门下。”

    黑衣人点头说道：“不错。”话声中停顿的长剑突然直刺出去。这一剑快得更是不可思议，他长剑刺出，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在一尺的距离内将这一剑闪开。

    但楚留香却在他剑势将动未动时，便已掠开三尺，他虽然一剑便想刺穿楚留香的咽喉，楚留香却不动怒反而笑，说道：“你既非天星门下，我也非朱砂帮，你我两人，简直可说素不相识，你为何还要杀我？”他说了还不到三十六个字，而且说得很快，黑衣人却已又刺出三十剑，剑势更狠、更毒。

    他索来不喜欢说话，只因他通常还未说话时，他手中的这口剑已作了最简洁的回答。死这就是他通常给别人的答复。

    楚留香微笑道：“好迅急的剑法，好毒辣的剑法，果然不愧人称中原第一快剑……，好个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黑衣人仍没有答复，三十六剑之后，又是三十剑。

    楚留香仍然没有还手，仍然带着微笑，说道：“若求杀人手，但导一点红……江湖传富，都说只要有人能出高价，就算是你的骨肉，朋友，你也要杀的，这话可是真的麽？”中原点红冷冷说道：“我没有朋友可杀！”这句话说出，第三次的三十六剑已攻出。

    楚留香微笑叹息，说道：“我久已听得有关你的种种传说，只可惜你不肯说话，否则我真想找你聊聊，那岂非比抡剑动刀有趣得多。”

    一点红长剑突又顿住，摄人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住楚留香，突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盗帅爱销魂，月夜暗留香。”

    楚留香微笑着，就算被人猜出身份来又如何，而且他带着面具，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你是楚留香！”黑衣人看着楚留香说道。

    楚留香失笑道：“你说谁是楚留香？”

    一点红说道：“在我一百四十四招杀手之下竞仍不还手，竞仍有微笑，这除了盗帅楚留香外，天下岂有第二个。”

    楚留香大笑道：“你也许说对了，不过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武功绝不下于你我。”

    一点红问道：“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楚留香指着乐丹说道。

    一点红瞥了一眼乐丹，说道：“你说那个喝酒的道人？他有那么厉害？”

    楚留香笑着说道：“行走江湖，有几种人是不能够小看的，一种是老人，一种是小孩，一种是女人，一种是出家人再说了，我的确不喜欢武力，流血争杀，正是人类所能做出的笨事中最笨的种。”

    一点红目光闪动，说道：“你从未曾杀人？”

    楚留香笑道：“你不信？”

    一点红喃喃的说道：“你从未杀人，又怎知杀人的快乐？”

    楚留香说道：“你从未被杀，想来也不会知道被杀的痛苦，一个人若只能将自已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苫上，这种人也未免太无用了。”

    一点红目中又爆射出火花。他还未说话，突听有人大喝道：“一点红，动手呀！你为何不动手。”

    原来这时天星帮门下方才赶来，四五个人都远远站在一旁，只有一条锦衣大汉跃上了屋脊，跺脚道：“咱们出银子请你来，可不是请你来说话的。”

    一点红连瞧都未瞧他一眼，楚留香却向他微笑着说道：“以他这样的剑法，阁下不知出了多少银子才买到他一剑？”

    锦衣大汉冷笑道：“出两分银子都已嫌多了，别人都说一点红如何了得，谁知他竟是个见了人也不敢出手的懦夫。”

    儒夫两字才出口，突然剑光一闪，这大汉连叫声都未发出，便已倒下，咽喉天穴上，深深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只有一点鲜血。星光下，只见他面容已扭曲，满头惧是黄豆般大的汗珠，虽然用尽气力，也再发不出声音，只有野兽般喘息。

    一点红，好厉害的一点红，竞连杀人都不肯多费半分力气，恰好刺要害，恰好能将人杀死，那柄剑便再也不肯多刺进去半分。

    一点红掌中剑缓缓垂下，剑尖也只有一点鲜血滴落，他目光凝注着这滴鲜血，头也不抬，缓缓的说道：“活的人，没有能骂我懦夫。”

    在逐渐徽弱的喘息声中，天星帮门下惧已面无人色。

    楚留香仰天长叹道：“好一个，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他缓缓掏出条雪白的丝巾，覆在那大汉脸上。

    这时天星帮弟子方自纷纷大喝道：“一点红你…你平日也讲道义，怎地今日……今日…”

    一点红冷冷的道：“我出卖的是剑，不是人，谁若对我的人有所侮辱，只有死了。”

    天星弟子怒吼道：“但咱们雇你来杀人，你为何不敢向他出手？”

    一点红瞧了楚留香一眼缓缓说道：“你们求我是为了对付朱砂帮，这人却非朱矽门下。”

    呛的一声，剑入鞘，他竟跃下屋脊，扬长而去了。

    天星帮弟子又惊又怒，突又有人说道：“这人就是昨夜和冷秋魂捣鬼的，三姑娘昨夜去找的就是他。”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此刻你们若想将她找回来，不妨去一趟快意堂……”语声中身形已掠起，等到天星帮弟子扑上来时，他早已远夜十余文外了。

    乐丹轻笑一声，手里的酒壶消失不见，一个纵身也跟着走了。

    十五盏精巧的锅灯，巧妙地叠成宝塔形，被一个圆筒般的闪亮铜灯罩，於是幻光就聚集成一条强烈的光拄。

    这盏奇特的灯，本悬在那宽大的绿绒赌桌上，而此刻，这张宽大的赌桌，竟被冷秋魂用作刑室。他竟将楚留香用棉被卷来的那少女，紧缚在这刑室上，那强烈的光拄正好照她苍白面美丽的脸。

    她双目平张，瞪孔放大，神志已完全崩溃，整个人都在一种痴迷虚脱的状况下，口中不住喃喃说道：“我姓沈，叫珊姑……，我姓沈叫珊姑……我是天星帮弟子，我是天星帮弟子…。”

    冷秋魂就坐在赌桌前那张宽大的椅子里，冷漠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只有目中闪动一丝残酷的笑意。

    楚留香和乐丹刚走进来，楚留香见状，摇头叹道：“这狡猾的雌狼，看来竟已变成了绵羊，她已什麽都肯说了麽？”

    冷秋魂淡淡的说道：“外貌再坚强的女子其实意志也薄弱得很，一个人若想要女子为他保守秘密，那人想必是个呆子。”

    楚留香叹道：“这种冒险的事，原不是女子适合做的，厨房里，摇篮旁才是她们该去的地方，只可惜越是聪明的女了，反而越不懂这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