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

    夜，君躺在他的小床上，裹着厚厚温暖的被子，仰头看着黑乎乎的房顶，犹自兴奋着。

    他终于来到了他从小好奇的外边的世界，这里有懂得很多的人类，这里的人类有名字，这里还有温差，和成长馆一点都不一样，虽然还没有看到资料上的山河草木，鸟兽虫鱼，但真的是超级有趣的。

    他翻了个身，望见了黑暗的房间里那一盆自顾自燃烧的火光。阿玖怕他睡觉不老实把被子踢到火堆里，因此将火盆放的稍远。火光明明暗暗，不知为何君心中的激动一点点的消散了。

    他又翻了一下，趴在床上，将头埋在床褥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静的他忽然有些难过。

    他想起了成长馆的爸爸妈妈，在睡觉前爸爸总是叮嘱他喝一杯牛奶，在睡觉中妈妈总会悄悄进入房间，为他将被子盖上肚子，避免他生病。

    睡不着的他坐起身，将被子裹得更紧些，遮住整个身子。

    房门大开着，轻而易举就可以看到外边的走廊。

    只是走廊也不过是一片黑暗，君很快失去兴趣又望向那盆火。

    其实这火在他以前也是从未见过的，但在此刻，他却无法好奇这火是怎样点着的，反而更加关注这火照出的那片光亮。

    明明是平时最常见的，这时竟有些想念。

    他望着那片火光，忍不住又想起了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平时并没有什么事情，对他们来说似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自己了。

    妈妈会为他做可口的饭菜，给他讲很多道理。爸爸会带他到器材室，陪他玩耍。

    甚至在他想了解外界时，他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申请带他去模拟室体验外界，或者为他找来许多资料。

    他们会为了能陪他聊天而去重新下载自己的程序，也会不断扩充自己的储存量以便可以懂得更多来逗他开心……

    他记得曾经因为他太过痴迷于古华夏的历史，妈妈为了他把整个古华夏的历史资料都下载下来，结果因为储存不足险些程序崩溃，被警卫们带走维修。

    那时他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见到妈妈，就哭着闹着很难过。

    现在，他离开成长馆，爸爸妈妈会不会也很难过呢？

    越是想，内心的酸涩越多，甚至连眼眶都酸酸的，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泪。他趴回床铺，咬着牙压抑着哭泣。

    “嘭嘭~”少年兀自哭泣着。

    “啧~”玖靠在门口无语的望着床上那一团，不耐烦的走过去，拍了拍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少年。“喂，你是要把大家都哭醒吗？”

    君慢吞吞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泪眼朦胧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心尖一颤，吓得哭都不记得了。

    什么东西？是古华夏中传说的妖怪鬼魂，还是西方传说中的狼人僵尸什么的？！

    “你，你是飘的还是跳的？”他钻进被窝瑟瑟发抖。

    什么？玖迷惑地看他。

    “东方的鬼是飘的，西方的鬼是跳的，你……你是哪里的鬼？”

    玖：“……”

    “我是东方的鬼。”玖装作思索了一下回答。

    “正好我也是东方人。”君快速跟道。

    这是要跟鬼套近乎？玖好笑的眨眨眼，又说道：“所以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君习惯性的想要坐直理论，又猛然想到床边是鬼，缩的更紧了。

    “咱们东方最大的古国叫古华夏知道吧，看鬼兄气质非凡想必也来自那里。咱们古华夏人讲究一点叫‘冤有头，债有主。’咱们找对了人再‘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看少年一本正经地跟鬼理论，玖强忍笑意。“嗯，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并不知道我的仇人是谁该怎么办呢？”

    君呆住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玩法。

    “所以我还是找你吧……”玖故意吓唬他。

    “欸，别别别……鬼兄不要着急。”君连忙打住，生怕晚了自己的小命不保。他咬着手指忖量了一会，灵机一动。

    “鬼兄，鬼兄，咱古华夏还有一句话，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有，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唔……唔！”

    他感觉到床边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近，惊慌失措的大叫，被捂住了嘴。

    “小点声，不然……”玖在他耳边威胁。

    “嗯嗯……”君欲哭无泪，连连点头。玖刚刚松开手，君立马又要大叫。女孩眼疾手快，又紧紧捂住他的嘴。

    “唔……唔！”君拼命的挣扎被玖牢牢压住。“好了好了，你别乱动，是我，阿玖！”

    阿玖？！君动作一停。

    玖刚刚松了口气。

    阿玖怎么可能会在这？这个鬼肯定想骗他，鬼真是太狡猾了！！！这么一想，君挣扎的更激烈了。

    玖忍无可忍，一把掀开了少年的被子，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清醒了没？”

    君定神一看，真的是阿玖啊。然后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他一个反扑把玖摁在床上，玖也不甘示弱，两人就在床上你来我去的打了起来。

    “停战，停战，不打了。”在君第N次被摁在床上甚至险些摔下去，不得不认输。

    “你的力气怎么那么大啊。”他揉了揉被按红了一圈的手腕，抱怨道。

    “自己弱还埋怨别人强，切~”玖鄙视的瞪了他一眼。

    “你！”

    “哼~”两个人同时扭过头谁也不理谁。

    又过了一会，君坐不住了。心里安慰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转过头问道：“你到我房间干嘛？”

    “看某个胆小鬼一个人躲被子里哭鼻子。”玖不饶人的挖苦。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君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再讥讽回去。

    “某些人恩将仇报，还说我小心眼。”

    君揉揉眼睛，旁边递来一条干净的毛巾。他擦擦脸，不再说什么。

    “喂，你刚刚……”玖斟酌了一下语气。“怎么了？”

    君低头不语。

    “还生气呢？我不该嘲笑你，对不起，行了吧？”玖看看他，又一扭头，嘴硬的道歉。

    “我没生气。”君小声道。

    “什么？”玖没听清，随口问道。

    “我说我没生气。”君稍稍放大声音。

    “那你怎么了？”玖无所谓地仰躺下，双臂交叠在头下。

    君又低头不说话了。

    “啧。”玖伸出手指捣了捣少年的腰。“一个男孩子扭扭捏捏的有意思吗？”

    “我想家了。”君小声道。

    玖愣了一下，默默收回了捣乱的手指。“什么家？”

    “成长馆。”君的声音更小了，甚至又带了几分哭腔。

    玖坐起身，瞥了他一眼。“想就想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骂我吗？”

    “骂你做什么？”

    君咬了咬下唇，压下泪水。“大家好像都很讨厌智能生灵。而我，我……”

    “你不讨厌吗？”玖惊异扫了他一眼。

    “我，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我……”君说着说着又沉默了。

    爸爸妈妈。玖静静咀嚼这两个词，看向君的眼神更加讶异。“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成长馆？”

    “我，只是好奇，我想知道成长馆外边有什么。”君恍惚想起自己跑出来时智能生灵们焦急担忧的身影。他，他只是和他们闹着玩的，但为什么，就和他们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了呢？

    他转头对玖笑了笑。“我只是不喜欢成长馆。”

    “为什么？”玖罕见的有些茫然。“你不是想成长馆吗？难道不是想那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吗？”

    “我不知道，但我的确不喜欢成长馆”君闭上眼回忆着。

    “在成长馆里，在爸爸妈妈眼中，我似乎和桌椅板凳没什么区别。他们珍视我，就像珍视没分别的万千事物。”

    “可是，可是人类本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啊！一视同仁，平等相待，不是人类总挂在嘴边的吗？”

    “智能生灵对人类还不好吗？分出专门的力量，二对一来一心照顾人类还不够吗？”玖忽然生气地站起来。

    君紧跟着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没那么想，阿玖，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