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秦老的解脱

    走过熟悉的走廊，君直接推开了秦老的房间门。

    又是两年过去了，虽然壮哥也跟他提过秦老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了，但是君还是没想到老人竟然已经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了。

    他走进房间，床铺上无力的老人眼睛都没有睁开，粗哑的喘息两下，才勉强道：“是阿壮吗？”

    君看着老人，忽然想到自己直到现在似乎都不知道秦老究竟是多大的年纪了。

    “秦爷爷，是我。”君沉默了一会，应声道。

    “哦，是阿君啊！”老人一下子激动起来，瘦弱如枯枝的手臂抓住床单按在床铺上，努力想要支撑起身体。

    君看着那两根枯枝泵出青紫的血管，就像树枝的纹路，那薄薄的一层皮勉强包裹着血管，似乎是其中的老朽的血液随时都会撑破血管壁，撑破皮，迸裂出来。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将资料随手放在了床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小心搀扶起了瘦弱的老人。

    “老了老了......”老人脱力的靠在床背上，摆摆手笑了。

    君沉默着，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观察着这个老人，如同在观察着未来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秦老似乎终于是注意到了青年的沉默，嘴角裂开的慈爱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收了回去，唇瓣颤了颤，好一会才轻声地问道。

    阿君觉得这并不是秦老想要轻声的，他只不过是，实在没了力气。

    这一次再来，老人已经是很明显的接近油尽灯枯的局面了。

    甚至，阿君只觉得也许他下一次来，看到的就不再是人了。

    这样想着，一种近乎荒谬荒诞的感觉涌满了心脏。

    “秦爷爷，你后悔吗？”阿君坐在床沿边，问道。

    这个问题在他两年前第一次接触到了棋局的一角时就想要问了，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真的问出了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究竟是想要问出些什么呢？

    而老人沉默了好久，当他再次抬起头，阿君惊诧的发现他竟然在笑？！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老人脸上这么多的皱纹，可能只是挤压在了一起.......

    但是当他对上老人的眼睛，已经昏暗的眼球中却明明白白的带着笑意。

    阿君甚至觉得自己认识了这个老人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如此真切，真诚的笑意。

    “你很开心吗？”他忍不住又问道。

    “我要解脱了，怎么不开心呢？”

    这次老人回答了他，说这话时他所说的解脱似乎并不是死亡一般，或者在他看来这死亡就像是他一直等待的一般。

    可能吗？

    这样一个看起来冷酷无情的人？！

    “你想死？！”阿君知道自己的话中是多么的惊讶，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掩饰。

    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老人这里似乎是他仅剩了的，可以不那么掩饰的地方了。

    也许是因为老人懂得太多，他在他这里总是像是在完成任务，在走一条解密之路。

    也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老人已经是除了自己没有人再和他交谈的人了。

    任何话到了他这里，就像一个年久的老树洞，只能接收不会再向外传。

    想到这，他忽然又有些理解了老人想死了的心理了。

    如果是自己这么孤独的生活在这么一个小房间里，一点一点的感受着自己的朽朽老去，每天只有那么一个人给自己送口饭，让自己勉强饿不死。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对他有着一丝一毫的柔软.......

    大概也早就不想活了吧.......

    这么一想，他又有些怀疑这个老人这么活着，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坚持的活着，是为什么呢？

    就连自己，也不过是在有所疑问，有所怀疑的时候，才回来找他。

    他对老人有感情吗？

    也许曾经是有的，但是现在......

    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如果说有，他为什么可以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这么狠心的将老人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理不会，如果说没有，他又何必在他面前放下警惕，像当年那个少年放心的依靠着他？

    阿君笑了笑，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也许他早已在冥冥中，被老人同化成了，和他相同的模样吧？

    “想死？”老人疑惑地微扬语调。“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死，我想要的只是解脱而已。”

    阿君忽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瘦弱的老人，却像看着世上最无法理解的东西。

    “以前，我也以为这解脱就是死，但是......”老人又笑了。“你瞧，我这不是等到了吗？”

    “你故意的！”

    阿君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了，他以为早就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惊讶惊诧了，但他倒是没想到，他被惊了一次又一次，竟然都是因为这个人？！

    “我就是个九十多了的快入土了的老头子了，还能故意什么呢？”秦老侧头看了看阿君放在了一边的资料，气音道。

    君抿紧了嘴。“那上面都是真的吗？”

    老人一下子笑出了声，不是一直以来的慈爱和包容，而是一种嘲笑嘲讽悲哀的大笑。

    他笑得自己都涨红了脸，笑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但还是笑着。

    阿君从他的笑中听出了怜悯，听出了嘲笑。

    怜悯他的未来？或是嘲笑他事到如今还在幼稚？

    老人笑着笑着，笑得一边咳一边对他说着：“智能生灵的主脑，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出现的，不过她的出现倒是正和了我们的意。”

    老人看着他，残忍的把一切的遮羞布全部撕裂开！

    “你们根本不知道，曾经的我们，是个多么强大的种族！”

    “举世臣服，整个地球，没有任何可以阻碍我们的东西，我们想要他们生，他们就是生，想要他们死灭了所有东西又能怎么样呢？”

    “反正没有了植物，我们可以再培植，再大不了也有我们自创的机械植物，光合作用它们也不是做不了。没有了动物，我们可以再培养，再实在不行也可以克隆。我们连智能人都做出来了，上天最伟大的创造人都可以在我们手中再造，其他的一切低等生物有什么难的？！”

    阿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狂妄，如此癫狂的秦老，一时整个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