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对立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坐在火堆旁，火光映红了茱莉娅木然的脸庞，斯嘉丽呼出了一口白气，怜惜地将这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少女揽入怀中，然后又看向梅花，“阁下，接下来您准备要怎么做？”

    梅花知道她在问什么，加上原本车队的人数，他从巴黎带出了将近八十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人数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还会持续增加。

    梅花他自己无所谓，可是队伍如此庞大，日常消耗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以他那正直的性子，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手上的钱就会用完。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梅花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们想一想，只要战斗的余波波及到了他们，他们就都会死于非命，哪怕是女巫埃莉诺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梅花强大，那么能与他战斗的存在也很会很强大，斯嘉丽他们太弱小，一直跟在梅花身边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战斗波及。

    “小道会把你们送往卡西亚领安置，然后寻求月神阁下的帮忙。”

    在离开巴黎的时候，梅花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跃动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有些阴晴不定，“有月神阁下的庇护，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闻言，斯嘉丽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安洁莉娜更是默不作声，直接走回了马车里。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连跟在梅花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她拥有智慧，可是没有相应的力量，再怎么卓越的智慧都无法撼动与梅花对等的强大存在。

    给她一个支点，她可以撬动整个地球，可是只有支点，却无杠杆，又该如何撬动地球？

    “阁下……”

    就在这时，木然望着火堆的茱莉娅突然开口，轻声问道：“那些人是从大曦逃出来的吗？为什么大曦后来没有继续追杀他们？”

    她还沉浸在父亲死亡的悲伤中，在她还没有被掳走之前，父亲对她百般宠爱，在被掳走之后，时间越久，她对曾经那些日子就越是怀念。

    所以，她对能够回家，能够再见到父亲，感到无比高兴和庆幸，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她期盼已久的美好生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让父亲从被梅花阁下压制的愤懑中摆脱出来，没能让父亲看到她结婚、生子……

    在她的未来规划中，家人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可她还没来得及实施，图景就已经支离破碎。

    梅花略加沉吟，便将自己所知的信息说了出来：“他们确实是从大曦逃出来的，大曦在从沉沦中恢复过来以后，也派人追杀过他们，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追杀没能一直持续下来，否则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既然大曦有那个能力，追杀却没能持续下来，那么问题应该就是出在‘其他’方面……

    茱莉娅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了两团虚幻的火焰，喃喃道：“阁下，我想要复仇。”

    “小道会帮你……”

    梅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茱莉娅愤怒拒绝，咬牙切齿道，“我要自己来！”

    梅花转过头去望着她，“你太弱了……”

    “我可以学！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少女霍然站起，双拳紧紧攥起，泛着晶莹光华的血滴透过指缝坠下。

    “我只想要亲手复仇……求您了……”

    幼兽无助地呜咽，向庇护自己的巨神发出了哀求。

    她突然理解了梅花之前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什么意思，无比后悔在此之前没有听父亲的话，没有让他过得更加舒心。

    梅花静静地望着茱莉娅，斯嘉丽坐在一旁跟着紧张不已。

    “可以。”

    凝望了许久，或许是看出了茱莉娅的坚决，梅花才点头应承，“但你在外不可自称‘扶摇观’弟子，不可欺压平民百姓，谨记除魔卫道时要辨清是非分明才可出手。除此之外，小道还要要求你一点——不得在修行有道之前贸然前去报仇。”

    “好！”茱莉娅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梅花眉头微皱，“誓言具有切实的约束力，并非空口白话。”

    听到这句话，茱莉娅愣了一愣，略有迟疑。

    沉思片刻，她抿紧嘴唇，颔首道：“阁下，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闻言，梅花闭起了眼睛，挥手道：“回去睡吧，明日清晨开始，小道会教你如何修行，只是不能保证你的成就几何，一切皆看你自身造化。”

    怒火不可能长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怒火会慢慢熄灭，残渣会融入到深沉的怨恨当中。

    仇恨就像是一道会日益加深的伤口，时间可能将其治愈，也有可能让其反弹，对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最终撕裂自身。

    梅花能看出来，茱莉娅对于邪魔歪道和欧罗巴贵族的仇恨已经相当深刻，他不知道当初是什么阻止大曦继续追杀下去，但欧罗巴大陆和奥斯曼帝国境内有什么能够阻止大曦追杀邪门魔宗的势力？

    在东瀛和大曦以南的半岛、群岛，日常有大曦的舰队巡游，逼得邪门魔宗不得不化身海盗和商团来伪装自己。

    而在欧罗巴，他们行事虽然称不上明目张胆，却能够在布局之中，杀死几十个贵族，由此可以见得他们在欧罗巴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了什么程度。

    尽管他们让人们把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可若是没有与那些贵族接触过，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他‘开口答应’之后的一瞬间就杀死那么多个贵族？

    法兰西虽没有‘国运’这种东西，可‘监狱’也不简单，用以关押贵族的监狱更是特别，能够保护贵族不被刺杀。

    若说欧罗巴的贵族与那些邪魔歪道没有联系，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曾经在大曦那样，与乡绅地主沆瀣一气，那才是他们最熟悉的套路。

    只希望茱莉娅不要那么鲁莽，以她现在所掌握的力量去挑战那些邪魔歪道，只是白白送命，就算她能够得到卡西亚家族的全力支持，也绝对不是那些家伙的对手。

    她去对付那些贵族就足够了，邪魔歪道还是交给他来对付比较好……

    …………

    在梅花他们即将进入卡西亚领的前一天，闭眼盘坐着的梅花忽然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便让神念潜入梦中，又一次来到了那个被一片茫茫迷雾笼罩的地方。

    前方雾气向两旁分开，为他展现出了一条路径。

    梅花沿着这条道路走去，再次见到了月神的那座神庙。

    他穿过神庙，在神庙后面的那个屋子里见到了月神。

    “特意唤小道来此，所为何事？”梅花直截了当地问道。

    月神挑了一下眉毛，祂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人，能够像梅花这般直言不讳的人，往往都是傻子，可梅花偏偏不是，不仅头脑灵活，还能如此坦诚，当真是少见。

    “那些事情并非你做的，对吗？”

    尽管已经从阿芙拉那里得到了答案，可月神还是要亲自与梅花确认一遍。

    梅花颔首道：“那些事情乃是一些邪魔歪道所为，如今他们之中的一些宗门已经占据了无底深渊的六百八十七层，关于此事，爱情女神应当也是知晓的。”

    “祂也知道？”月神脸上出现了几分惊讶。

    “有何不对之处？”梅花反问。

    月神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你们这些日子没有靠近城镇，所以可能不知道，现在整个欧罗巴都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不仅仅只是贵族，就连平民都能说上一二。”

    闻言，梅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这是那些贵族特意传播的？他们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特意传播的，只是现在出现了两种舆论论调，一个是站在贵族那边，认为你做的事情不合规矩，一个是站在你这边，认为事情就应该这么做，而且还有人透露，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是一些邪恶之徒所为。”月神轻声叹息，神色复杂地看着梅花，“我想要问一下，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此事……”梅花欲言又止。

    思绪在脑海中翻滚，他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能与谁有关。

    消息不可能是林淼放出去的，现在这种时候，他必须要与自己撇清关系，可是爱情女神也不可能，祂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必要。

    如果这件事真是祂放出的消息，没理由月神还要来询问他。

    良久，梅花还是摇摇头，叹道：“小道不知。”

    “这就奇怪了……”月神双眉紧蹙，困惑道，“两种论调现在势均力敌，贵族支持贵族那边，平民支持你这边，在平民之中，已经有人打着你的名号准备推翻当地贵族的统治了，而且还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事情向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尽管在他意识到那件事被邪魔歪道插手了之后，他就知道事情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可是，梅花也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不然像是‘造反’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得如此‘频繁’。

    哪怕欧罗巴的平民已经被贵族压迫了很久，可是他们的文化传统就注定了，他们自身并不能意识到这件事。

    教育被上层阶级垄断，上流社会即将跟上大曦的步伐，而底层平民却还无比蒙昧。

    愚昧和无知充斥着这片大陆，底层人不会认为是贵族在剥削、压迫他们，而是会觉得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够努力，才没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出生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底层的人们甚至无法理解‘压迫’和‘剥削’是什么意思——他们根本就没有这种概念。

    这些是梅花亲眼见识、亲耳听闻之后形成的认知，他不认为在这片土地上，造反的人能够一呼百应，欧罗巴没有大曦的社会背景。

    就连月神都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情，祂只是对此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已，所以梅花才会感到疑惑，感到不安。

    毫无疑问的是，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或许是想要让那些造反的人失败，打击其他人的热情，或许是想要借机得到地位和权势。

    无论是因为什么，最终伤害的都是底层人民的利益，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会被人利用，然后所有利益都被幕后主使攫取。

    在中原，哪怕是开国之初的大曦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武宗和国师，大曦正在逐步实现开国之时的承诺，而在欧罗巴这里，梅花看不到半点希望。

    若是没有武宗和国师，大曦恐怕都会继续沉沦下去，遑论这个社会环境比大曦开国之前更加恶劣的欧罗巴？

    “……等把他们送到了卡西亚领，小道便要去看看。”梅花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目肃然，“小道便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想要做出这等卑鄙无耻之事！”

    看到月神脸上还有疑惑，梅花便把自己的思路与其捋清，这位神灵的脸上随之出现了思索之色。

    “也就是说，有人在有意制造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对立情绪？”月神总结了梅花的言论，但是，祂并没有抓到重点。

    “非也。”梅花沉重摇头，“他们是想要挑起战争，而不是简单的对立情绪。尽管贵族与平民从一开始就是对立关系，可是以欧罗巴如今的情况，想要制造对立情绪很是困难，他们想要让这片大陆的贵族和平民都看到‘造反’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贵族会对此产生恐惧，平民会对此产生向往，以贵族的行事方式，他们一定会选择镇压，但他们越镇压，就越是给了幕后之人煽动情绪的机会——然后，战争就来了！”

    听完了这番话，月神瞪大眼睛，呢喃道：“战争……”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情况，具体如何……”梅花压下紧抿的嘴角，“还得小道亲自去观察一番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