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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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五十七）

    卢仙儿一呆，抬起泪脸，看到李文昌微笑地坐在她旁边，他像个绅士似的轻轻地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对她关切地问道：“我在书房温书，突然就听到你哭，心就乱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卢仙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想着这个李家，如今也只有文昌帮她了！母亲自从被大妈撵出来之后，手头没有钱，不能打麻将，不能吃鸦片烟，整个人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了，疯疯颠颠的。有时候，为了吃到鸦片烟，甚至偷偷跑出门去，不知道做什么事情，总之，母亲对她压根不关心了，反倒是她要担心母亲在外面会闯出什么祸来。

    不过她想到，她与李文昌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一个倡导国学，一个信任西学，如同地球的南北两极，他绝对不会站在她这边，让她骑自行车的，因此，卢仙儿绝望地再次倒下，将小脸埋在枕头里，放声大哭。

    “仙儿，你别哭呀，说来听听。”李文昌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卢仙儿的背部，如同大人哄一个小孩。

    卢仙儿将脸埋在黑暗中，抽噎着说道：“你不会帮我的。”语气十分的肯定绝望。

    李文昌觉得好笑，对她说道：“你都没有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呢，你说出来听听嘛。”

    卢仙儿一征，心想也对，既然这个李家只有文昌肯帮她，那么不如试一试，此时此刻，她抬起泪脸，发现文昌其实比她想象中要成熟懂事稳定智慧。

    他虽然没有男子汉的体格，但是为人处事，倒是面面俱到，让人没话讲。

    李文昌看着卢仙儿的泪眼，只觉得她的眼睛亮得像森林里的露水，十分动人。

    他一时有些失神。

    卢仙儿不知道李文昌所想，点点头，哽咽着把她从大妈那里好不容易要来一辆自行车，她想骑自行车，结果公公不同意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李文昌皱起了眉头，这确实为难！刚才他从书房走出来，穿过院子，走到他们两个人的睡房时，就看到花园的灌木丛里倒着一堆西洋玩意儿，那钢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之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仙儿嘴里说的自行车，然后，他很快又恍惚想起，之前在杭州城的大街上，确实有不少年轻人骑自行车。

    卢仙儿看到李文昌皱起眉头沉默，便不满地说道：“我就说过你不会帮我的！”说完又懊恼地往床上一躺，准备继续大哭发泄。

    李文昌立马拉住她要倒下去的身子，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卢仙儿征了征，李文昌发觉，喃喃地自责着“非礼勿动，非礼勿动”缩回了自己的手。

    他低着头，俊脸像晚霞一般红。

    卢仙儿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样子，想想觉得好笑，这个书呆子，都成亲这么久了，还在念叨什么非礼勿动哩。

    李文昌定了定神，笑着劝道：“仙儿，咱们家是守旧的人家，对于那些外国进口的东西，咱爹和娘都不感兴趣。”

    卢仙儿瞪他一眼，对他气恼地说道：“你别忘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吵架加打架了，你不要说就咱爹和娘不感兴趣，我看你也不感兴趣！”脸上一幅鸡同鸭讲的绝望表情。

    李文昌被卢仙儿说中了，不由脸一红，难堪地说道：“我确实更喜欢骑马，但是——”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深情地凝视着卢仙儿，对她说道，“仙儿，你喜欢什么，我肯定会试着接受。”

    什么？卢仙儿十分意外，心中掠过一阵暖流，他愿意为她改变？她呆呆地看着李文昌，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喜欢骑自行车，你就接受。”

    李文昌没有说话，但他用力点点头，神情十分坚定。

    “唉呀，文昌，你真好！”卢仙儿激动极了，她想伸手抱他，就像抱一个哥哥，可很快想到不合适，只好讪讪笑着缩回了自己的手。

    李文昌站了起来，对她微笑道：“我现在和爹去说，那你等我好消息。”

    “好，谢谢你，文昌。”卢仙儿改为激动地拍着手兴奋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后，李文昌回来了，卢仙儿睁着大眼，屏住呼吸，紧张地等着结果。

    李文昌看她一眼，对她说道：“爹不同意——”

    唉！卢仙儿重重地低下头，内心一片绝望。

    李文昌笑了一笑，对她说道：“但我说，如果不同意，我就不温书了，爹害怕了，最后，他妥协了，同意你只要不出门，在院子里随便骑。”

    真的？！卢仙儿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虽然说不能骑出门，但是李家的院子大，在院子里骑骑也不错啊。

    她急急地向外面走去，对李文昌说道：“文昌，你来看我骑呀，我告诉你，骑自行车很好玩呢，前清最后一个皇帝，溥仪也爱骑自行车。”

    李文昌却对骑自行车没兴趣，摇摇头对她笑道：“你骑吧，想骑多久就骑多久，我要温书去，等明年高中，咱们一家才有好日子过呢。”

    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在李文昌的意识里，高中状元当了官，他就可以养家糊口，光耀门楣，可是那个时候，他也要失去卢仙儿了，因为他答应过她的——

    不过看到她现在这样快乐的样子，如同一只可爱的小鸟，李文昌摇摇头，叫自己不要去想了。

    他回到书房温书，很快静气凝神，沉入书海，结果半小时后，听到“唉呀”一声，他便受烫般地跳起来，冲出书房一看，原来卢仙儿骑自行车不小心，摔到了灌木丛里。

    他急急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扶卢仙儿起来，仙儿的手脚被灌木丛里的刺扎出了血，那是一种叫鸟不栖的灌木，上面遍布荆棘，所以——

    李文昌只好扶着仙儿回房，然后仔细地替她把手脚上的刺一根一根拔出来。

    接下来，卢仙儿因为新思想与公公李人杰又发生了很多冲突，公公不让她穿裤子，不许她写日记，更不许她写新小说，写新诗，两个人大吵，李人杰愤怒地要撵她出门，最后都是文昌出来当和事佬，化险为夷，处处照顾和袒护仙儿。

    所以仙儿仍旧写日记，看新小说，写新诗，李文昌虽然欣赏不来，但也任由她胡闹，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只要仙儿喜欢，他就试着接受。”

    卢仙儿写新诗，写好了在李文昌面前炫耀，“仅仅是一阵风罢了/偏偏却如此永恒/仅仅是一场梦罢了/偏偏却如此真实/你低头不语 我的心却无法平静——”她写的是她对陈文志的感情。

    李文昌看到了，虽然讨厌新诗，但博学多才的他，一眼便知是情诗，他沉默了一会，努力笑着说道：“仙儿，其实古诗中有很多写得好的情诗，含蓄隽秀，更能打动人，比如‘孤灯引梦记朦胧/风雨邻庵夜半钟/我再来时人已去，涉江谁为采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