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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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四）

    楼家家宴的席上，陈文志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倾听着楼家兄妹的谈话，他才知道楼家明比他大五岁，楼家月比他大两岁，家月胆子大，超级有主见，性格活泼。

    但是他是客人，且第一次到楼家做客，虽然很喜欢楼家兄妹，但也不便发言，因此，闷头吃菜。好在楼家的厨子厨艺高超，其中有一碗海鲜汤，鲜得他几乎眉毛都掉下来了，陈文志连喝了三碗，楼老爷子看在眼里，见他十分喜欢自己家的饭菜，这简直是对主人最高的赞美，因此内心非常高兴，吩咐一旁侍候的下人给陈文志添饭，文志饭量大，干脆来者不拒，连吃了三碗饭。

    家月看在眼里，在一旁抿着嘴直笑。

    酒过三巡，楼老爷子向他们俩问起昨天与孙中珊总统见面的事宜。

    两个人停下筷子，一时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不知道如何说起。

    楼家明看了一眼陈文志，文志也看了一眼他。

    原来家宴带来的愉快气氛消失，空气变得沉甸甸起来。

    楼家明叹一口气，对楼翰东汇报说道：“爹，我们见孙中珊总统的时候，他就告诉了我们他离任总统的事情。”

    楼翰东脸上的笑容消失，沉重地点点头，慢慢地抿了一口酒，思量着说道：“我今天看到报纸了，唉，今后，时局会怎么走，我到现在也看不清了。”

    中国的未来处在一片大雾当中。

    大清亡了，他从北京逃到了杭州，如果时局再乱，难道他要逃到国外去吗？

    他在中国过了一辈子，人年纪大了，更加故土难离，他不想走。

    家明点点头，又摇摇头，静静地思量了一会，无奈地说道：“我也看不清，感觉中国又要乱了。”

    楼翰东重重地叹口气，看着窗外。阳光消失了，风把一阵乌云吹来，天空变得阴沉，如同倒扣着一块沉重的铅板。

    陈文志看到他们父子俩情绪低落，便振作精神，带着微笑说道：“孙总统不说过吗，虽然让位给袁世凯，但还是民国政府，他虽然离任总统，但仍然会为民国鞠躬尽瘁，所以我想，民国还是会发展起来的！”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像空空的鸡蛋壳，自己听得也忐忑不安，没什么力量。

    楼翰东点点头，笑了笑，也振作精神说道：“家明，我和你，都得向文志学学，人啊，不管环境如何，都得振作精神地往前走！也许看不清路，但走着走着，路就在脚下了，来，文志，干一杯！”陈文志点点头，双手举起酒杯，和楼翰东碰杯。

    家月也在一旁听得点点头，看着文志笑了。

    楼家明笑道：“爹，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回国第一天，你一定要让我去见陈文志，他的身上，果然有我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文志脸红了，对他们父子俩谦虚说道：“少东家过誉了，少东家留学归来，博学多才，是我向你学习才对。我没什么文化，没上过学堂，所以对文化人特别尊敬。”

    “哦，为什么没上过学问？”家明好奇问起来。

    陈文志喝了几杯酒，有了几分醉意，又看到东家父子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小小木匠就看不起他，便将他们家因为在乾隆年间犯了法，不能参加科举，只能做手艺人的往事，全部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末了，他抿了一口酒，感慨地说道：“所以，我们家世代是做木匠的。”往事并不如烟，他想，做木匠，是他的选择，其实也是命运的安排。他别无选择不是吗？如今想来，大清亡了，如果像大哥一样读书，这个家恐怕已经走到绝境，不复存在了。

    楼老爷子点点头，与陈文志杯碰了一下酒杯，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当年，也算是历史大事件，没想到，你们就是这次历史大事件的受害者啊！”

    老爷子说到这里，侧过身看着陈文志，举起酒杯，安慰道：“不过，文志啊，现在大清已经不存在了，是民国了，你想学习，还是可以有机会的，你想上学堂吗，我来帮你想办法！”

    陈文志笑笑，内心十分感动，可是如刀的现实摆在面前，他摇摇头，说道：“我曾经也有过读书的机会，不过，我爹过早病逝了，家里还有娘，有奶奶，有妹妹，需要人养家——”

    他又把他小时候，父亲病逝，舅舅来接他们进城，他把读书机会让给大哥的事情也说了。

    末了，他说道：“现在也一样，想读书却不能读书，我还得养活一大家子人，哪有时间去学堂呢，对了，老爷子，还有少东家，我有一事相求——”

    楼翰东要他尽管说，陈文志便说道：“前天，少东家给了我五百大洋，加上政府奖的一千大洋——我曾经答应过我奶，要给家里重新盖房子的，现在我手头有钱了，所以我想回陈家村几天，给家里盖房子。”

    “可以，应该的，你想去多少天都可以。”楼翰东十分大方。

    文志笑了，开心地说道：“其实也不用多久，虽然我很想主持修建自家的房子，不过我师父也是个中高手，我就回去见师父一面，将盖房的钱交给他，让他帮我盖就行了。”

    楼家明点点头，贴心地问道：“一千五百块大洋够了吗？”陈文志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感激地看他一眼，对楼家明说道：“谢谢少东家，自打来仁艺厂当木匠之后，我省吃俭用，自己也存了一部分钱，将近两千块大洋了，这两千块大洋，在农村盖房，应该够了。”

    楼翰东点点头，夸奖道：“好孩子，有出息！在你们陈家村，你也算是成功人了。”

    陈文志说道：“以前我爹当木匠，手艺不精，一直被人看不起，到死都很可怜，我又选择了当木匠这条路，别人一直笑我是傻子，明明有读书机会，却选择当木匠，所以我想，这次拿了奖，有了奖金，等到我家的新房子盖起来，我想，至少在陈家村，没人敢笑话我家了。”

    楼翰东点点头。

    陈文志沉默了一会，好奇地问道：“老爷子，我一直不明白，手艺人为什么是下九流？为什么他就比读书人低一级呢？”

    这是他深藏在心中多年的问题，他想，也许成功的楼老爷子能够给他正确答案。

    他抬起迷惑不解的脸，看着博学多才的楼翰东。

    楼翰东笑笑，正要说话，楼家明安慰说道：“文志，你不要在乎别人怎么想，有些人他那样想，只是因为他蠢笨无知！我告诉你，我在英国留学三年，后又在法学留学三年，在国外啊，特别是德国，他们的手艺人是很受人尊重的，地位很高，不说在读书人之上，至少和他们平起平坐吧。”

    “真的？”陈文志眼睛一亮，心中一动，脸上焕发出异彩来，他第一次听说，在国外，手艺人地位崇高。

    这个世上，居然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作手艺的人，可以和读书人平起平坐，不用觉得低人一等。

    楼家明点头笑道：“当然，我亲眼所见，为什么国外手艺人地位高呢，因为外国人少，他们又懒，只想天天晒太阳喝咖啡，没人干活，所以手艺人就薪水很高，地位很高呢，而且德国是机械发达的国家，造表，造车这些行业，远超我们中国几百年呢，而这些表和车，都是手艺人做出来的。”

    原来如此，文志点点头，向往地说道：“真想去德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