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到中年的焦虑

    陈言大学专业是财务出身，对每一笔金额往来都十分敏感，而公司这么多年来的财务一直都是她在管辖着。

    月初和月末都是她最焦虑的时候，当进账和支出不成比例，她不知道该怎么填上支出款项的空缺，眼见临到员工发工资的日期，现在账上金额远远不够。

    周兴祝业务一直忙着出差，每次供应商支付款项只要一个截图或对账单，她就需要绞尽脑汁地去把货款结清，两人开夫妻档时就有言在先，她管辖财务，他负责业务，互相不干涉彼此，可业务收入不成比例时，陈言找周兴祝协商时，他就给一句话：多想想办法，还是有办法的。

    现金流不够如何想得到办法……

    陈言在公司呆到近十一点才回家，刚到家见陈言妈还没睡，她有气无力道，"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陈言妈没注意她表情不太好，拿着她的包包摆到桌子上，见她脱鞋随便一甩就扔到角落里，她不满叨道，"怎么就学不会好好放东西呀，这么随便扔，扔坏了怎么办？”

    陈言此刻不想和她争辩，就是想好好睡一觉。

    见她没说话，径直走进房间，陈言妈似闻出一丝酒气，便拉住她像狗子一样上上下下闻后结论道，"……你喝酒了？”

    陈言一顿，迷迷糊糊地摇头，"没有啊，我刚开车回来的呀。”

    "……我天，喝酒你怎么还敢开车的呀!”陈言妈扯着她的衣服，一把薅下，"这浑身臭烘烘的别直接去睡觉，赶紧去洗个澡吧，这样睡觉也能舒服一点，这天这么冷，你看看这手脚还这么凉……以后不能这样喝酒的呀……”

    陈言感觉耳边像一只蚊子在左右不停的嗡嗡嗡，她脑子像塞满棉花，听着她连珠炮仗的话，陈言瞬间怒意上升，"好了妈……我真的好累……可以让我先睡觉吗？”

    陈言妈被她突如其来地一吼吓退一步，缓过神时见她眼角有泪意，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是想先睡一觉，你也去睡吧，好吗？”

    陈言迅速转过身，匆忙跑到卧室，拉着被子直接抛进去，困意和倦怠席卷而来。

    整个世界一黑，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带着学奇和学宁在一个马场里，两兄妹骑在同匹马背上，而她站在前头拉着牵引绳，不时马儿狂奔起来，缠着她手腕的绳子将她从原地拽离，为了不让自己跌得狼狈，她只好跟着那马的速度不停地跑，当脚步越发沉重，她只觉得自己呼吸变得越发急促，身体开始渐渐无力……

    "妈妈……妈妈……”

    "陈言……”

    有两道声音在喊她，陈言努力甩开额间的汗，拼命保持速度地奔跑着，周兴祝站在马场外朝她喊道，"厂房租金三十九万八千四百块，你今天给转出去吧……”

    陈言脑子一紧，失重般不断下沉，直到手脚有了知觉，她才感觉出闷在棉被里的湿意，揉着额头的汗液，她起身到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套上抓绒睡衣她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目色无光地望着窗外黑暗里的点点灯影。

    窗下是一道河栈，隔着小区阑珊外，而河道对面是条马路，昏黄路灯避过树影将路面铺上一层浅黄的阴影，偶尔低鸣而过的汽车在路口刹车时亮起两道明亮的尾灯。

    曾经有多少个这样不眠的夜晚？

    在第一次成立公司时，在第一次生周学奇时，在第一次盘一处厂房时，在第一次交易百万金额时，在第一次面对学宁难产时，在第一次碰到资金出现问题时……这十几年里，有太多让人夜不能寐的时候。

    往常她会热一杯牛奶，或吃个褪黑素，安安心心地尽快进入睡眠，以保证第二天面对工作和生活时的完美状态。

    可今天她又一次失眠，没有很具体的原因，她找不到唯一失眠的理由，因为理由多得像水牛身上的毛。

    绕在脑子里的念头上上下下，最清晰明显的是困惑在这十几年她到底收获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或许，这真是人到中年的焦虑吧……

    太阳穴突突跳着，心口有种忽上忽下的压迫感，她不敢继续这样和生理抗衡，只能赶紧回到床上闭目，即使睡不着觉她也要闭着眼睛养神。

    终于熬到第二天，她拿过静音地手机，上面有无数个没备注的陌生电话，想来该是有需求的客户，但此刻她不想去处理工作问题，因为今天下着小雨，陈言爸没法骑电瓶车送人，她需要先把两个孩子送去上学。

    听到周学奇还在磨磨蹭蹭穿衣服，她抓着时间去洗漱吃饭，餐桌上学宁还在和她阿公在聊天，她抽出空提醒道，"赶紧把稀饭吃完，再拖拖拉拉你们要迟到啦。”

    周学宁撇了一眼提着裤子来餐桌的周学奇，笑道，"哥哥才穿好衣服，我都快吃完了啦。”

    陈言默了下，哥哥是个慢性子，做事情喜欢磨磨蹭蹭，妹妹又是个急性子，两个是对立极端的个性，她倒是希望哥哥能快一点，妹妹能慢一点，于是她又催促周学奇，"哥哥你赶紧吃，不然真的要迟到啦。”说罢，发现手腕的表没戴上，她又匆匆跑去卧室里拿。

    陈言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刚煎好的荷包蛋，给桌上四人一人分一个，走出房门的陈言朝她说道，"蛋我不吃了，给老爸吃吧，周学奇、周学宁你们赶紧快一点，我先去地下室开车啦，抓紧下来……”

    "好哒老妈……”周学宁摆摆手得意地笑道，"我吃完啦哥哥，你赶紧的吧。”

    周学奇吃得慢动作又慢，见妹妹张扬的模样气得连扒拉好几口稀饭，结果来不及吞被呛得直咳嗽，陈言妈赶忙拍背骂道，"周学宁，你不要酱紫啦，等一下哥哥。”

    陈言把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时，见周学宁背着书包东张西望，陈言妈还在后头给周学奇扣着书包的带子，她按了下喇叭，两人这才挥别阿嬷跑到后座上坐好。

    将两个小孩送到学校后，手机叮叮咚咚响起来，前几日给客户发的报价单，此时客户需要下单准备付定金，陈言这才想起手写的客户报价记录本忘记在家里，本想着绕道回去拿，结果发现路段前方应该是有什么事故，所以堵得水泄不通，她耐着性子等了许久没见车子移动半分。

    半个小时过去，不远处车道的红绿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而转弯调头位置距离她不远，她鬼使神差的打了转向灯，想直接在栏杆处调头，结果车子在缓速驶离车道往逆向方向调头时，她车窗被人拍了拍，车门外站着一个交警，他朝她打了下手势。

    她战战兢兢摇下车窗，低着声道，"真是对不起……”

    "这里是好调头的地方伐？”交警神情严肃的问道。

    "不能调头，因为我临时有点事情……”她想解释，对方立刻打断她，"知道不能调头你还调头？”

    陈言感觉脑袋紧得像被套上了塑封袋，既是尴尬难堪又是郁闷之极，"我刚好有点事情所以我想这边近一点……”

    对方没听她的解释公事公办道，"麻烦把车子靠边停一下，然后出示下驾驶证、身份证……”

    陈言暗自叹口气，捏着方向盘的手紧得似抓出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