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丰功伟绩

    "成天，你不应该伤了纱织的心，她那样的女孩子，留在你身边只有好处。”

    成天仍然笑着拒绝，不肯有丝毫的退步。

    两人喝酒，一直到了深夜，都有了醉意。

    "成天，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的末日也会到来，而且来得这么快。送走了他们五个人，我竟然体会到万念俱灰的感觉。给了他们那么多，什么都没换回，作为一个男人，真的太失败了。”

    成天无法相劝，毕竟这就是实情，五个人下船离开，没有一个人顾及到东海王的感受，只是觉得，每个家庭拿到5亿，心安理得。

    "我还是想把东海王的宝座传给你，现在连纱织在内，都只相信你。只要你接过我手里的大旗，东海王这一支人马，就永远不会坠落。”

    从东海王这里成天想到，有一天天骄人马也会老去，每一个英雄都有穷途末路之时，不可能永远显赫。

    就像他从前偶尔想过的，复仇结束之后，他就要淡出江湖，和穆星辰一起，远离人间，从此后海阔天空，寻找自由。

    穆星辰也曾经说过，把穆氏集团带到一个高峰，然后交给穆小月。彻底放下责任，一身轻松。

    这就是他们各自寻找的归路。明智的人，旺盛之时早就考虑到衰败，正因如此，他不愿自己站在聚光灯下，成为万众瞩目的目标。如果不是家族巨变，硬生生把他逼到了今天的位置，或许他也会像东海王的五个后代一样，愿意过轻松的日子。

    "前辈，如果您能纵览古今，就知道四大天王没什么了不起，所谓的宝座更是子虚乌有。数百年以来，江湖更替多少次，就连政权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东海王的宝座，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更不会永远重要。或许再过二十年，五十年，没有人记得四大天王，东海王、昆仑王、戈壁王、南疆王，全都成了昨日黄花，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现在进和退的权力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可以作出选择，至于以后东海王的人马存在与否，那是江湖的选择，不在于你我个人。”

    成天的话已经说得无比直白，他只是希望提醒东海王，不要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既然大势已去，就要做出新的割舍。

    如果一个人没有断舍离的智慧和决心，那就始终被江湖牵绊，让那些虚妄的名誉所左右。

    东海王低头沉思良久，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成天握着酒杯，远眺大海，海天寂寥，能够让人忘却一切。起伏的海鸥，仿佛大海的使者，吸引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大海更深处。

    东海王一直长居海上，竟然不能顿悟，只能说明他对权力的渴望太热切了，到了如今，明明知道形式改变，仍然不肯放弃。

    "成天，你的意思是，东海王这一支势力已经完了？”

    借着酒意，成天直接回答："没错，前辈您想一想，东海王还剩下什么？除了这个名字，这艘大船，还有你和纱织，其他的呢？你们还有什么能力跟其他三大天王对抗？今天戈壁王的人马风卷残云一样杀到，你该怎样处置？难道，只凭着这几个人质跟对方对抗？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堂堂的四大天王，沦为挟持人质的绑匪，只会被江湖耻笑。我在几个小时之内迅速解决这件事，就是不想东海王一世英名，留下灰暗的尾巴。”

    这当然是事实，戈壁王的人上船之后，气势汹汹，根本没有把东海王放在眼里。

    "就这样退出，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江山更替之时，很多地方也不甘心，最后不也要黯然俯首称臣，开门投降？所有的不甘心，只不过是你看不透形式而已。假如兵临城下，作出正确的选择，才是你唯一要考虑的。”

    如果没有喝酒，成天不会如此直白，或许还能保全东海王的脸面。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他说的话完全是为东海王考虑，如果对方再听不懂，那就该死了。

    "这个时候离开，是正确的选择吗？”

    成天点头："当然是，即便谢幕的时候再狼狈，能够保全自身也是好的。总胜过被人驱逐出去，颜面荡然无存。”

    过去，江湖上曾经有很多成名人物，不知进退，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仍然跳出来叫嚣，不可一世。最终被人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颜面荡然无存。成天不希望再看到这样一幕，英雄退场，一定要保留最后的尊严。

    "成天，谢谢你的直言，我明白了。今天晚上就请你留宿在这条大船上，我们秉烛夜游，竟夕长谈。”

    其实现在已经到了凌晨二点，他们喝的太多，也喝得太久了。

    东海王轻轻击掌，有人又搬上一箱红酒，两人继续倒满了杯子。

    东海王向成天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丰功伟绩，当年东海共有十三股海盗，从北到南控制了整个疆域，周边小国几次围剿，毫无建树，反而被海盗打的狼狈逃窜，损失无数。

    海盗肆虐的年代，成天也早有耳闻。那时候他们在西班牙南部，刚刚站稳脚跟，海盗是全世界海洋各国的共同隐患，但这个古老的职业，永远无法根除。自从东海王横空出世，东海一带所有海盗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挂着骷髅旗的船只，这是东海王的功劳，也是另外一种海上掠夺的开始。

    "成天，当年每次开战，我都冲在最前面，刀枪并举，杀的海盗人仰马翻。我们就像海上捕猎队，哪里有海盗，半小时内杀到。无论他们有没有行凶作恶，只要是挂着骷髅旗的船只，都是我们的攻击目标。三年之内东海之上，再也看不见一面骷髅旗，那时我的理想就是做东海王，让东海成为自己纵横的疆域，让每一条经过的船只都向我鸣笛致意。在我的统治之下，东海平安无事，五年之内我跟所有轮船公司，签订保护协议，只要是缴纳了保护费，在东海区域任意驰骋，无比安全。这是我的天下，我成了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四大天王之中，控制疆域最为辽阔，无人能够插手。”

    那是东海王的"丰功伟绩”，但只是他自己认为，社会公认的，却是东海王的"功罪并举”。

    "之后的五年，也曾有无数年轻人敢于挑战我的权威，最终折戟沉沙，葬身海底。那是我最风光的日子，每天清晨驾船出海，遇到任何一艘商船，都可以拦截盘问，搜查有没有夹带私货。海上资源太丰富了，予取予求，无人能够反抗，世界上每一个小国，只能在自己的国土之内为所欲为，而我却能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垄断一切。那种风光如今想起来，仍然热血沸腾。”

    成天看过，关于东海王的所有记录，其中并非都是善人善事，也有一些黑暗的江湖勾当，令人发指。江湖上每一个人的第一桶金，都带着暴力和罪恶，东海王也无可避免。

    枭雄的开始与结束都差不多，所以东海王讲述这些辉煌的历史，实际就是在为自己辩解，到了今天心有不甘。

    成天默默的听着，他希望天骄能够避开这种陷阱，一直辉煌下去。不作恶、不苟且，成为天下佣兵组织的榜样。

    他相信有了军师凌天涯，一定能够做到。

    "成天，回顾辉煌的过去，展望黯淡的未来，我真的没有勇气往前再走一步。”

    东海王累了，轻轻一推，酒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他趴在桌上沉沉的睡去。

    成天也累了，蜷缩在藤椅当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大船的动荡摇醒了。

    当他睁开眼，对面已经不见了东海王的影踪。他站起来揉揉眼睛，突然发现，东海王竟然站在船舱的最高处。右手举着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成天没有声张，悄无声息的爬到船舱顶上。

    "成天，不要过来，我已经想清楚了，现在是结束生命的时候。”东海王背对着他，已经听到了成天的动静。

    "前辈，这种方式并不光荣。”

    东海王笑起来："我以前害怕离开大海，一直居住在船上。如今才发现，这种恐惧已经让我畏首畏尾，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年轻时的勇气早就不在了，还挂着东海王的虚名，没有任何意义。今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我终于明白，到了离开的时候，必须作出选择。”

    纱织从另一侧爬上来，脸上无比焦急。成天轻轻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此刻东海王无比清醒，他已经向成天讲述了自己的过去，抒发了所有的愤懑不平。如今，该说的说了，该交代的交代了，此刻离去，心无遗憾。

    "前辈，如果你能回到东海深处，找一座风景秀丽的孤岛，颐养天年，岂不也是好事？或许他们五个人最后良心发现，还要回来找你共享天伦之乐。如果你走极端路线，只会让世人耻笑。”

    东海王转过身，右手食指紧紧的扣住了扳机，"成天，我已经想清楚一切，一个人遭到世界抛弃，必然也要抛弃世界。”

    纱织潜伏在一边寻找机会，准备夺下东海王的手枪，结束这场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