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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海活狱位于业海深处,是十八重地狱中最为玄妙的所在,传言道“深难见底、不宿死尸”,整个监狱无城无垣无墙,囚犯们却无法逃脱,甚至无法死亡。

    因为外围有阵门最引以为傲的法阵——无央数劫阵。

    法阵将监狱和外界隔绝开,禁锢囚犯的同时影响其心性,囚犯在此处渐渐失去神智,残虐暴戾,彼此厮杀。

    一旦进入劫海活狱,就如同被困在一个不生不死不得解脱的斗兽场中,永不停歇、永世沉沦。

    越靠近活狱,花欲燃走得越发缓慢,他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左手拖着那杆魔枪,右手横在胸前,掌心死死握住一把锋利的弧刀。

    那是鬼门提督的阵灵圣印,此时处于半解封状态,他不断默念法诀,以阵门功法催动弧刀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圣光照亮脚下方寸之地,而在圣光照不到的地方,数不清的凶兽恶灵在黑暗中环伺,一双双嗜血凶眼盯着纤细的红衣身影,垂涎三尺,蠢蠢欲动。

    走了不知多久,花欲燃站住脚步,仔细聆听水声,分辨阵法的走向,许久之后,他咬住下唇,往巽位又走了一步。

    一步踏出,耳边似传来冰晶碎裂的声音。

    错了。

    花欲燃猛地脊背一僵。

    刹那间,深海震动,八根参天石柱从深不可测的海底破冲而出,掀起恐怖巨浪,仿佛有一个庞然巨兽从梦中惊醒,泄怒而来。

    石柱围起的浩渺空间中,似有隐隐的嘶吼哀嚎,那是劫海活狱里面昼夜不息的杀伐声。

    花欲燃右手握紧弧刀,左手猛地挥起,一挺魔枪迎向冲来的水浪,霎时,魔魂咆哮,枪杆上恶魔之力暴涨,一枪劈开浩荡的水流。

    无央数劫阵动了起来,静谧的海底忽而卷起巨大旋涡,海浪铸成水墙,围绕八根石柱疾速盘旋。

    身后,凶兽恶灵一拥而上,咆哮着撕咬上去。

    只听一声巨响,万丈金光从兽群中暴涨,恶灵们躲闪不及,瞬间魂飞魄散。

    ——花欲燃一身孑然红衣,静立海底,双手张开,祭出阵灵圣印。

    锋利狭细的弧刀凌空腾起,在法诀催动下,封印解开,弧刀化作一个巨大法印,散发出浩然金光,金光所到之处,万魂震慑。

    凶兽恶灵退去。

    花欲燃借金光笼罩,逆流而上。

    激荡的湍流水墙上,只见一抹红影在石柱之间飞旋腾跃,身法精妙而又飘逸。

    许久之后,红影停住。

    “哈,原来阵眼在这里……老师呀,果然是你的风格……”

    花欲燃低声呢喃,挺起魔枪,魔气灌注,果决地穿向眼前水幕。

    霎时,水墙暴起,直冲而上三千尺。

    在魔枪攻击的地方,又有一根参天巨柱轰然升起,正是之前所藏匿的阵眼。

    阵眼被贯穿,无央数劫阵被彻底激活,成千上万支水箭从水墙上射出。

    花欲燃猛地抬头,望向急射而来的水箭,命悬一线,却不闪不躲,千钧一发之际,红衣身影突然消失,原地化现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庞大魔影。

    浓郁魔气腾出,结成一道气墙,硬生生抗住了水箭的攻击。

    花欲燃恢复人形,双手按在魔枪上,运起阵门功法,以恶魔之力催动,弘大而又诡异的功力灌入阵法之中。

    法阵之上的飞旋水墙竟渐渐逆转。

    他唇角微扬,笑意尚未凝出,便骤然消散。

    ——一个金色的法印出现在他的脚下。

    花欲燃咬牙:“叶深,你!”

    鬼门提督无声无息在身后出现,双手结印,漠然道:“你实不该惊扰老师的安眠。”

    “魂体剥丝,织入阵法,永世沉沦,这是安眠?”

    “对旁人来说不是,但对老师来说,这是他……求仁得仁。”

    “我不信!!!”花欲燃暴怒,转身一掌击去。

    鬼门提督掌印重重压下,阴沉的法诀吐露而出,他硬吃一掌,发动法印,势要困锁花欲燃。

    “可恶!”花欲燃蓦地拔枪,枪头一转,狠狠插入脚下,枪杆上万千魔魂发出尖锐的怒号,直冲法印。

    金色法印应声而碎。

    鬼门提督右手一震,被花欲燃夺走的弧刀穿水而来。

    他一把握住刀柄,左手二指在刀身滑过,默念法诀,弧刀锋刃上寒光暴涨,悍然劈向花欲燃。

    业海之下刀光枪影,两人本是同源,彼此熟知武功套路,转眼间已对抗上百招。

    数点鬼影从水墙之后出现。

    花欲燃心下一沉——时间拖得太久,劫海活狱的护阵师已经反应过来了。

    “提督大人,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护阵师惊问。

    鬼门提督:“稍后再说,先修补阵法。”

    护阵师:“是。”

    “我一定要救出老师!”花欲燃猛地转身,魔枪腾起,他双手飞快结印,一缕缕魔气从他四肢百骸逸出,被吸入盘踞着无数魔魂的枪杆上。

    鬼门提督:“你在用魔气滋养这杆魔枪?”

    “这杆枪会把老师带回我的身边。”花欲燃低哑地呢喃了一声,催动术法,魔枪顿时魔息暴涨。

    “怎会!”护阵师们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急湍的水墙上悄然浮现出千丝万缕魔气,散发着令人骨缝生寒的恶魔之息。

    “花欲燃!”鬼门提督沉喝,“你入魔尚有可原,可你真敢以邪魔异术撼动老师毕生心血?”

    花欲燃歪头看他一眼,小声笑道:“有何不敢?”

    潜艇中,崔绝拉着阴天子急问:“怎么了?”

    海底黑暗无光,他没有修为,看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听到众人的惊叫便知情况不妙。

    “花欲燃功法邪诡,把自己的魔气掺入阵法,拼死也要破坏无央数劫阵。”阴天子说着,转身往外走去,“我去成全他。”

    崔绝:“别弄太碎。”

    “嗯。”

    阴天子离开潜艇,黑无常狐疑地问:“什么太碎?”

    崔绝:“花欲燃的魂魄。”

    黑无常:“……”

    崔绝:“陛下威压浩荡,一个眼神就能让花欲燃魂飞魄散,虽说散就散了,但他身上还有偷渡案要解决,弄得太碎审讯起来会很麻烦,我不想听刑狱司掌司的啰嗦。”

    黑无常:“……”

    崔绝:“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无常耿直地表示,“这个花欲燃不弱,陛下一个眼神应该瞪不散他。”

    崔绝正色反驳:“当然可以,陛下可是万鬼之主。”

    黑无常看着他,觉得这个判官有时无法交流。

    潜艇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白无常穿着睡衣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一脸睡眠不足的菜色:“派人去鬼门关了,没找到东方有雪,但现场有打斗迹象,估计已经自己破阵,这厮修为高得很,鬼门提督困不住他太久的。”

    崔绝点头:“花欲燃的资料呢?”

    “在这里。”白无常揉揉眼睛,定睛看向手底的资料,瓮声瓮气地念:“花欲燃,弃婴,冥历6723年被花重锦收养,花重锦牺牲后,他被送往五劫城,办理者东方有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的魔,但根据五劫城的记录,入城之时已有魔息。”

    崔绝:“13岁,已有魔息?”

    “没毛病,”白无常打了个哈欠,“少年心性脆弱,恩师牺牲,天都塌了,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而一念入魔……虽然惨了点儿但也不无可能。”

    崔绝拧眉细思。

    黑无常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白无常又打了个哈欠,往嘴里塞了一个奶片,强打起精神,口齿不清地说,“我没有什么想法,我想睡觉。”

    黑无常:“我没问你。”

    白无常:“我也不是在回答你!”

    黑无常:“那你在回答谁?”

    白无常:“跟你无关,别随便接话,谢谢。”

    “不要内讧。”崔绝淡淡地说,回答黑无常的问题,“我在想,花欲燃入五劫城时已经入魔,鬼门提督为什么说他不知道。”

    白无常哼了一声:“这个鬼门提督一看就有大问题,为了大局,我建议就地格杀。”

    “你别闹,”崔绝道,“还有,当年劫海活狱的无央数劫阵为什么会松动?”

    “对哦,”白无常道,“无央数劫阵是阵门的得意之作,吹嘘‘业海不枯、劫阵不止’,怎么随随便便就松动了呢?里面几个重刑犯差点就轻易越狱了。”

    崔绝嘀咕:“法阵松动、花重锦献魂、花欲燃入魔……这几件事的因果关系或许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那样,白无常,你立刻去查劫海活狱当年的记载,找到法阵为什么会松动。”

    白无常:“是。”

    片刻之后回复:法阵松动原因是受到海底地质运动引发的暗潮冲击。

    “暗潮?”崔绝沉思,业海位于阴阳两界之间,受阳气和阴气的夹击,地质运动频繁,经常掀起海底暗潮,这倒是事实。

    但一场能够撼动无央数劫阵的暗潮,强度该有多大,这样的大型暗潮必然是有记载的。

    白无常道:“我查了天工司的记录,那段时间潮汛确实不稳定,但都发生在法阵松动之后,倒更像是海水受到法阵的影响。”

    “哈,有趣了。”崔绝轻笑一声,翻开白无常发来的资料,目光落在“水文指标”一栏,“事发12小时后,海水中魔气含量为0.0076ppm?”

    “我乍一看也以为是魔物攻击,”白无常道,“但劫海活狱方面给出的解释是魔气来自意图越狱的罪犯,关在这座监狱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邪魔,魔气自然浓郁。”

    “这个记录含糊不清……”崔绝话没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潜艇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

    他感觉身体猛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黑无常甩出勾魂索,缠住他的腰将人拉回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崔绝擦去嘴角的血迹。

    黑无常:“你吐血了!”

    “魂体没事,”崔绝忍着剧痛,虚弱地解释,“是这具义躯质量不行,该更新了……”

    潜艇巨震还没有停止,崔绝被晃得东倒西歪,感觉脑袋眩晕得快要炸了。

    “卧……滋啦……怎……滋啦……事……滋啦……黑……”通讯器屏幕狂闪,白无常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三秒钟后,彻底断了。

    巨震来得突然,去得却十分平稳,崔绝踉跄着跌进沙发里,抓着扶手稳住身形,感应到一种熟悉的气息,舒出一口气来。

    ——阴天子释放出死气,稳稳托住了翻滚的潜艇。

    崔绝抬手按住太阳穴,头痛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潜艇门突然打开,阴天子带着一身业海血腥气大步走进来,沉声:“花欲燃布了阵法,刚才引爆了。”

    崔绝狐疑:“他为什……”

    话未说完,忽听黑无常惊道:“无央数劫阵差点破了!”

    “什么?”崔绝蓦地站起身,起得太快,大脑一阵头晕目眩。

    阴天子面无表情推了他一把。

    崔绝跌回沙发里,捂着额头,仰脸看向面前的高大身影,来不及纠结这小子怎么回事,急道:“他刚才是声东击西引开你,陛下,你不该回来,你应该盯紧他,你……”

    “啰嗦。”阴天子哼了一声,抬手按在他头顶,一股舒缓的阴凉气息流入,让他眩晕到快要炸裂的大脑瞬间轻松起来。

    崔绝话音悄然消失,顿了顿,轻笑:“多谢。”

    “不用谢。”阴天子转身往外走去。

    崔绝:“……”

    阴天子走了两步,突然折回来,伸手直接将崔绝的魂体从义躯里抽了出来,抓着手腕拉了出去。

    崔绝:“哎?”

    “黑无常护卫不利。”阴天子淡淡地解释。

    崔绝下意识回头看向黑无常,发现他面无表情,却仍然难掩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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