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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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玓的手指顺着大猫的后背顺毛,蓬松炸毛的那些皮毛逐渐被他给安抚下来。

    他虽少有和大猫这般亲密的接触,但是当他伸手的时候,庞大的阴影并没有避让。于是慢慢地、慢慢地,县衙其他人看着虞玓摸到了大猫的肉垫,轻而易举地捏住了肉垫。

    弹出的爪子尖利异常,锋利如刀。

    “还不快给本官看清楚!”何县令的话里有着无力的愤怒。

    虽然他看起来坐得笔直没有动摇,可刚才大猫咆哮的那瞬间,他差点没躲到椅子底下去!

    那一瞬间的惊恐是无法掩饰的。

    仵作战战兢兢地从李连青的背后冒头,眯着眼端详许久,这才说道:“不,不是,这个长度不足。”

    何县令莫名松了口气,却又泛起不知缘由的郁闷,不知是对虞玓的还是对这个仵作的。

    何县令眯着眼挥了挥手,“既然消除了嫌疑,这事便算了。可这只大猫如此凶残,虞玓,你可要严加管教。”他现在看着虞玓就心烦,如果不是此事牵涉巨大,他真想虞玓也给按个罪名丢到牢狱里去。

    坐在他左下的老县丞或多或少猜到了县令的心思,心里暗自摇头。

    要是真的有那胆量倒也无所谓,虞家只剩下虞玓,真丢进去蹉跎死了也就没人伸冤了,可惜县令谨慎过头的性格被人堪破,反而一直被人拿捏着,当真是纸老虎!

    虞玓默然不语,欠身后,便抱着那只散发着莫名郁闷的大猫出去了。

    何县令摆摆手,让屋里其他人也一并滚出去,这内衙里只留下老县丞和何县令两人。

    待屋里的人全离开后,何县令叹气对老县丞说道:“你说得果然没错,这县城内近来刮起来的风声不大对头。或许当真是有人借着大猫的名头借刀杀人,杀了那死者后把罪责全推给虞玓的这只大猫。”

    近来县城里一直在疯传虞宅中的恶猫,这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传闻,可多是说其看家护宅的本领,一日之间口风突变,不得不说真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意欲让县衙做出相同的判断。

    老县丞在这县城里多年了,这推波助澜的势头一起来,就让他有些坐不住了。这手法当真是不错,只是碰到了老县丞这样的老手,轻而易举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差别。

    老县丞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就只看究竟是内斗,还是一锅端了。”

    西北坊的尸体有问题,意味着张三米铺也有问题了。

    何县令捋着胡子颔首,“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往陆公,等他们示下,就能把西北坊的人一网打尽!”

    老县丞吃茶的动作一顿,附和着何县令笑起来。心里却是把何县令这种胆小畏惧的心理腹诽了千八百句,便是那西北坊里藏着十几个人,以县衙里的人手还是能拿下来的。

    何必牵扯到陆公呢?

    单凭这一来一回都不知要徒生多少事端!

    这边内衙面上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刚才那叱责暴怒的模样,那厢虞玓带着大猫走出县衙,却发现外面围着许多的人。

    他站在县衙的门槛内,漆黑清透的眼眸看了一眼那些围观的人。

    “这就是那只大猫?”

    “能不能打死啊……看着甚是吓人,浑身黑魆魆的……”

    “我听说这只猫能把人给啃死了!?”

    “果然是个怪物,明府怎没把它抓起来?”

    “这个重量可真沉啊……”

    那些纷杂的对话有些传入了虞玓的耳朵。

    他拾级而下,神情甚为淡漠,宛如把那些汇聚的潮涌人声当做虚幻。

    虞玓敛眉,在围观者不自觉让开的道路漫步而去。

    果然。

    风向不对。

    石城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县内发生豆大点的事情都容易成为县城的饭后闲谈。

    最初县内关于大猫的传言都是极为神异,且颇有些奇怪的色彩。

    但无论如何都是趋向于好的方面,至少是看家护宅的好猫。可这两三日,风声却有些微妙地转向凶残可怖的方面去了……这最初是虞玓在县学里发现的。

    那些同窗原本已经消去了对大猫的好奇,但是近来却偶尔有提起虞家的那只大猫。一人可说是意外,可两人、三人就不再能简单解释了。

    虞玓为了大猫的安全,自然不愿意他再出来。

    可何县令突然来这么一招……他紧了紧抱着大猫的胳膊,看来这位明府也是发现了什么。

    老滑头。

    虞玓淡淡地想着,或许他家这只大猫确实做过些什么,但是挖心这种腌臜的事必然是不会做的。

    有些人借着凶猫的名头借刀杀人。

    他的视线幽幽地落在县衙照壁对面的宣化坊。

    既如此,就莫怪他了。

    在虞玓暂时解除嫌疑下堂后,李连青被同为皂役的王武搭住肩膀,“走啊,去西北坊。”

    李连青恹恹推开了王武,“去,别和我套近乎。我这正烦着呢。”

    王武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心情不好,去西北坊快活不正是常事吗?”莫管是不是当值的时候,只消得他们乐意的时候,就算去了又如何?

    李连青近期可是不敢再去寻那些暗门子了,就算王武一直拖着他也不乐意。

    王武耸肩,就把李连青给拖去留香楼了,“听说近日来了个说书先生,那嘴皮子可真是利索。去听听得了。”

    连同着李连青,王武一共叫了三四个同僚,有李连青王武撑腰,那几个皂役就笑嘻嘻跟着走了,纵使被上官捉住逃班那也是不要紧。

    留香楼背后的主人合该是平州的哪位,在县里的生意红红火火,也从不敢有人找他们麻烦。店小二对李连青王武这一批人早就熟悉异常,连忙招呼着他们往二楼雅座去。

    王武随口抛下一句照旧,“你们新来那说书先生呢?”

    店小二笑着说道:“在后头准备呢,过一会就给诸位献丑了。”

    王武满意地点头,带着李连青上了二楼去。

    好半晌,留香楼的一楼大堂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王武探头看了一眼,原是从后面出来个矮小精瘦的老汉,穿着洗得白净的朴素衣裳,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说书先生站上台,手里拿着拍板,这一开口就看出功底,那说起来当真是绘声绘色,对话人物场景宛如就在眼前。王武招呼着同僚把酒满上,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听着说书。

    李连青埋头吃闷酒,偶尔吐槽一下老县丞,却不敢说大声,只暗地里嘀咕着两三句,王武从来是听听就过了。

    老县丞……呵呵,那个老头子在县衙里多年,谁敢轻易开罪了他?好在这位的心性向来不错又爱惜名声,少做些鱼肉乡里的事情,不然可得惨得人苦叫连天。

    王武原是只听着说书,听着听着神色就诡异了起来。

    好半天,他扯了扯李连青的袖子,“你刚才可听清楚了?”

    李连青这酒刚喝到一半,脸色上了红,可这人还算是清醒,“听清楚什么?”他方才正和人吃着酒说话,倒是没注意那说书先生的讲古。

    王武的脸色变了又变,抬着下巴指了指那大堂的说书先生,“你且听听吧。”

    李连青耐着脾性听了四五六句,本是随意打发而已,可听着听着这脸色就越发不对劲起来,捏着酒杯的手指发力,好半晌竟是活生生捏碎了!

    这破裂的声音在屋内安静得诡异。

    王武看了两眼李连青……他这是得罪了哪门子偏门左道的人了?

    他想笑,但是李连青的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白,王武活生生忍下喷笑的念头,安慰着说道:“那也不定是你。”

    李连青阴恻恻地说道:“不是我,你方才叫我作甚?”

    这说书先生此刻在说着是前朝某位极其不人道的负心汉,名叫青莲李。这青莲李仪表人堂,在县衙里做着小吏,确实听着不错。他的寡母为人刻薄了些,可却有一位贤妻,把家中诸事打理得极为妥当。

    可偏生青莲李此人极为好色,时常往那暗门歌姬而去,在美色肚皮上挥洒了无数的钱财。待他成婚五年后,他被新上任县令的女儿看中,便做了那抛妻弃子的事情,伙同寡母一起把贤妻宝盈驱逐出门。

    后头就是这青莲李为了遮掩真相,屡屡着人对宝盈下手,而现在那说书先生正讲到那可怜女子宝盈被钦差大人救下,开始要行那彻查之事。

    说书先生说起故事来铿锵有力,提起那青莲李的时候便是一副可恶做派,说得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渣滓活活劈死。可说起那贤良娇弱的宝盈,当真说得让人心生可怜;反手一变,那钦差大人的口味又实在是正道大义,听得人不住摇头,实在是一个好故事。

    说得是满堂彩,时不时有人撒钱给那说书,巴不得他现在就把那青莲李的下场说得清楚,定要看那心狠手辣的负心汉钉在耻辱柱上,好落个应得的报应!

    王武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喝彩,忍不住挠了挠头,“只是些细节听起来相似,你可别在这发脾气。”他们这些衙门里的人,哪里能得罪,哪里不能得罪,那是清楚分明。

    这留香楼背后的人,便是不可轻易得罪。

    李连青恨恨接过帕子擦手,“不是我?怎不是我,青莲李,李连青!寡母,好色,暗门……呵呵,这宝盈,说的是报应吧!”

    他这脑子在旁门左道上就是转得快。

    莫说是普通的对照了,那些普通的细节,包括李连青爱吃酒,怕猫,有一个陈家姘头……这些种种如何不是在说他?知道的可不是眨眼就知道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是要日积月累地毁他的声名!

    宛如杀人于无形之刃!

    王武把那店小二叫来,“你们这说书先生来了多久?这故事又是从何而来啊?”

    店小二弯着腰,谦虚着说道:“这说书先生是咱掌柜的同老板请来的,说是这嘴上的功夫极为厉害。至于这故事,是这两天才开始讲的,反响还算不错。”

    王武瞥了眼底下那热热闹闹坐满人的姿态,嗤笑了声,可还算不错?

    早些时候,留香楼就算再如何热闹,在这个时间也不可能大堂坐满了人。

    可不就是这说书先生的厉害?

    王武摆摆手让店小二下去了,转头看着李连青,“你近来是得罪了哪些笔杆子厉害的人物?这招可真是绝。”

    说书先生说得可不就是故事。

    要是不起眼的事情也就罢了,可现在看着留香楼的人潮,保不准小半个县内都知道了这故事。他们或许不知道李连青是哪个皂役,却知道青莲李的种种恶行。而知道李连青的,这心里一琢磨,可不就是知道在说他?!

    李连青再没皮没脸,日日夜夜听着人说着自己下作阴损渣滓的评价,如何能高兴得过来?再怎么不要脸,当真出了事,这脸他娘还是要的!

    “得罪,我能得罪什么人?你不说他们得罪……”李连青暴怒的话还未说完,这脸色渐渐就低沉了下来。

    要说得罪,而且还有这样的笔杆子……思来想去,李连青只能想到一个人。

    不,应该说,他压根就没想过遮掩!

    李连青紧紧握住拳头,眼里像是噙满了毒,“这他娘是不要命了,敢这般编排我?!”

    王武一听他有了成算,连忙说道:“是谁?”

    李连青把左近的两张凳子踹倒在地,气得额头蹦筋,“你早上不还刚见过那猢狲吗?!”

    王武蹙眉,竟然是那冷漠的小郎君?

    “你莫不是搞错了?我看虞玓那冰冰凉凉的模样,不像是能想出这种……这种手段来。”王武抓耳挠腮想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王武这边还感叹着,那边李连青已经气到再度摔杯,还是旁的皂役去阻了他方才停了下来,“这毕竟是留香楼,可不能在这里闹将起来。”

    李连青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地说道:“是不是兄弟,还是不是兄弟?是的话和我抄家伙去那虞宅!”

    首当其冲的王武有些推辞,毕竟这没凭没证地冲去人家府邸算什么事?

    现在摆明了是李连青气过头,要真的闹出事来拦不住,他们这群在旁边的人怕不是得给老县丞恁死?

    更何况……他们确实不想有如李连青这般被人“说书立传”的名头,那可当真是太惨烈了。

    他们没立刻回答,甚至刚刚有个乐呵的年轻皂役憋着话不敢说,其实这说书先生讲了好些天了,就数这个故事因逻辑缜密,跌宕起伏最使人喜欢,西北坊现在谁不知道一个关于“青莲李”的负心汉?

    只是李连青这两日足不出户,而王武差点没睡死在肚皮上,这才不清不楚。

    要说阴损,却也还不至于。

    可细想来,当真是捉笔杆子的文人才能有这样温温柔柔,却宛如片片割刀的巧妙手段。

    李连青一看他们的反应,登时就回过神来,气愤地指着他们几个说道:“你们这算他娘什么兄弟?我要……”他还未说完,门外突地被人推开了。

    他正气头上,头都不抬就骂道:“什么玩意儿就敢进来,给爷滚出去!”

    一把苍老的声音幽幽地说道:“你让谁滚出去?”

    李连青一哆嗦,猛地抬头一看,只见他家舅爷背着手站在门外,一脸铁青地看着他。

    完了。

    完了!

    李连青登时面如死灰。

    …

    虞宅,书房。

    窗户半阖,院里墙外爬满的地锦在凉风中习习而动。

    斜阳的余晖恋恋不舍散落在靠窗的书桌上。

    虞玓小郎君的鬓边簪着朵硕大的木芙蓉,浅白与淡粉的色彩交织在木芙蓉的花瓣里。

    他站在书桌前,提笔落字。

    蘸饱的墨渍在铺开的白纸上荡开,书写的经典正渐渐成型。

    虞玓气定神闲,写得端的是一气呵成。

    文人之笔,向来进可定国□□,退可口诛笔伐。

    武可杀,文亦可杀!

    ※※※※※※※※※※※※※※※※※※※※

    虞玓:我锱铢必报可不是开玩笑的。

    作者:确实(棒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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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段的时候其实想到了陈世美和潘金莲,文人的笔杆子有时候真绝(中义词)

    *

    明天开v,谢谢支持的小天使,明天v章发小红包(可打零分),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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