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利亚姆（五）

    

    然而到了巴黎后，他的心态再次发生了改变，再次感觉生无可恋。毕竟当初想要来巴黎，都是为了挣钱让父亲过上好日子，存钱迎娶凡妮莎；然而现在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了目标，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因此他也没有去找事做，只是找了一个几乎没人的背街小巷，坐在那里，累了就睡，坐着等死。

    可是利亚姆再次事与愿违了。当他躺倒在地，脸贴上冰冷潮湿而污秽肮脏的地板，即将陷入昏迷之际，几双靴子出现在他那欲闭未闭的眼中，嘈杂的人声传入他的耳中，进入他那已经迷离的意识中:

    “找到了，就是这个小崽子。”

    “他？不像啊？这瘦皮猴能杀死谁？”

    “你看画像，看他的衣着，就是他没错，这就是杀了吉拉尔少爷的那个勒菲弗尔小崽子。”

    “不管是不是，先带回去吧，给他灌点热汤，别让他死了。”

    “怕什么，死就死吧，吉拉尔老爷可是说了，死活不论，只要找到他就能领赏。”

    “去他的乡巴佬吉拉尔，我们可是巴黎警察，只管公正执法，不需要听他的。”

    “好了你们就别吵了，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利亚姆意识逐渐模糊，当警察的手搭上他的身体时，他终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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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亚姆近段时间昏迷的次数太多，以致他醒来的时候都有点搞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现实中。他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在一起，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回到了被盖伊囚禁在柴房的那一次。随即他发现，这里是坚硬的石头地板，而不是柴房里那松软的泥地，自己的脸直接与地板亲密接触，而不是枕着柔软的干草堆。再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的手和脚都是被铁制镣铐所铐，而努力抬头往四周一看，目光所及处，一面是墙，三面是铁栅栏，所有的光线都来自墙上那一片巴掌大的小窗。虽然自己同样是阶下囚的身份，但是这里明显不是吉拉尔老爷家的柴房，而是正儿八经的监狱！所以这一次，也不用指望有皮埃尔先生来救自己了。

    利亚姆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出乎意料的，这次身体状况比上次要好了很多，身上没有受伤疼痛，看来警察并没有对已经陷入昏迷的自己再施暴了。记起晕倒前听到的那些话，看看胸口衣服上的油渍，看来警察确实给自己灌了不少的汤，所以现在不但不饿，感觉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这是好事吗？利亚姆不由得嗤笑起自己来。本来在等死的自己，却又再次莫名其妙地被人救了。可这次沦为阶下囚，等待的自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如果能接受法律的审判，干脆地赴死倒也罢了，也算得偿所愿，但是如果警察都被吉拉尔老爷收买了，那么自己的下场可能要比死更凄惨得多。

    利亚姆对自己命运的揣测没有持续太久。一位穿着正式但形容枯槁的老年人在两位狱卒的陪同下来到了利亚姆的牢房门口。那老年人跟狱卒低语了几句，其中一名狱卒打开了牢门，进去解开了利亚姆的镣铐，示意他走到栅栏边，面对那个老年人，然后走出牢房再次锁上了门。

    老年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面无表情地读道：

    “以路易-菲利浦国王之名义，行使王朝议会赋予本庭的权利，经本庭审判，兹有犯人利亚姆-勒菲弗尔，因残忍杀害公民盖伊-吉拉尔，现判决其死刑，于1848年2月22日下午执行。特此宣判。巴黎重罪法庭。大法官奥古斯丁-冯-高瑟伯爵。1848年2月21日”

    老人用他那沙哑而断断续续的声音读完之后，又哆嗦着手把那张纸伸进牢房，递给利亚姆。

    利亚姆想了想，接过了那张纸，发自内心的笑了。

    “你还有什么临终的愿望吗？你是信什么教的？需要安排神父来接受忏悔和告解吗？”老年人问道。

    “谢谢您，我想我并不需要，再见。”

    利亚姆大笑着，无视老人和狱卒那诧异的神眼，自顾自地回到了牢房最黑暗的角落，一边继续大笑，一边流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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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不是挺好吗？上断头台难道不是最痛快的死法之一吗？虽然说这个荒唐的审判让人可笑到无语，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真正确认过，更别说让自己上法庭接受公正的审判了，明显是吉拉尔老爷花了一大笔钱让他死得越快越好。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事实。事实就是，他利亚姆确实杀死了盖伊-吉拉尔，而被盖伊-吉拉尔害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现在的情况是，正因为这些人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利亚姆非但不恨他们，不恨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大法官奥古斯丁-冯-高瑟伯爵大人，反而内心对他们还有些感激。

    利亚姆跪在小小的窗户前，看着那片像邮票一样大小的天空。他双手紧握在胸前，喃喃自语：

    “万能的主啊，我是个罪人。我不敢求你宽恕我的罪，但是我想求你给我一条我想走的路。我可怜的凡妮莎啊，求您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如果她下了地狱，那么请您一定不要宽恕我这个杀人犯，让我也下地狱去，让我陪着我可怜的凡妮莎……”

    “哈哈哈，你是认真的吗？”放肆到有些歇斯底里的笑声在整个监狱里回荡，但却没有一个犯人有反应，跑到牢门边来看一看，或者是发出一点声音。

    这笑声的主人，除了克里斯，还会有谁？

    利亚姆回过头来，发现克里斯就站在自己的牢房里，靠着栅栏，带着坏笑看着自己。

    “你……你什么意思？”利亚姆站起身来，问道。

    “我要问你是什么意思才对。”克里斯说道，“我说过了，我千辛万苦救了你可不是让你去送死的。好吧，你命大，杀了盖伊少爷都没被吉拉尔老爷家里的人发现，但是现在还不是一样，明天上断头台，一样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