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不仅要赏，而且要重赏

    

    几天后，太极宫，甘露殿。

    盛怒中的大唐最高统治者李世民，用力地将手里的一本奏章重重摔在地上。

    “好他个杨晨，才出去几天就敢指责起朕来，竟敢恃宠而骄，写出巍巍大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朕这次决计不会轻饶了这小子！”

    李世民被气得不轻，鼻尖一下一下呼出重气，额上青筋更是隐隐暴起。

    见李世民这回真动气了，一旁参与议事的杜如晦出声劝道：“陛下息怒，长亭侯少年得志，难免年轻气盛，还请陛下念在其对社稷有功的份上，饶他一次。”

    李世民立即怒道：“哼，年轻气盛？朕看他是被这股子气冲昏了头了！你拿去看看，看看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子都说了些什么！”

    杜如晦听了这话，当即拿起奏章，才一翻开，便见奏章的开头赫然写着七个大字，“大唐苦世家久矣。”

    杨晨的奏章写得很烂，说是奏章，倒更像是一些家长里短的流水账，但就是这样的一本奏章，却是让杜如晦越看越是觉得心惊。

    整篇奏章先是详细讲述了这次发生在乘风号上的军粮事件，而后又各种举例，大说特说门阀之害。

    直到文章的最后，杜如晦都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门阀之害的解决方案，想起杨晨那鸡贼的性子，杜如晦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最后那一句巍巍大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杜如晦看来就好似用鲜血书就一般，血腥刺眼，但杜如晦却是暗自生出了一丝赞同。

    大唐，的确是苦门阀久矣。

    杜如晦看完后顺手递给房玄龄，只见他一打开奏折脸就迅速沉了下来，接着一言不发又递给了别人。

    杨晨的奏章在一干重臣的手中传阅过后，又再次回到李世民的案头。

    李世民扫了眼大臣们的脸色，这才虚眯着眼道：“诸卿觉得如何，朕到底该如何惩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杜如晦对杨晨一直有接班人的念头，更别说如今杨晨说的事还是众多大臣甚至包括他也不敢说的话，所以杜如晦沉思片刻就率先站出来表态。

    “陛下，臣认为，长亭侯此举，虽有失体统，但所言均是不虚，再者，长亭侯之所以如此行事，也是为了黎民苍生。

    故此，臣认为，陛下当不惩不保，方显陛下宽容大度。”

    杜如晦刚说完，李世民的视线自然而然就飘到房玄龄身上。

    底下的房玄龄对杨晨干这事只有八个字——有种你回来当面说！

    甩一个奏折说的牛逼轰轰的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回来啊！

    见李世民还盯着自己，房玄龄立即道：“臣附议，臣还认为，陛下可让长亭侯出具一些解决门阀之患的方法，要是长亭侯提不出办法，陛下可借此再对他略施惩戒。”

    房玄龄一说完，魏征立刻清了清嗓子，抬起眼皮扫了两眼李世民现在的脸色，然后不怕死的道：“臣认为，长亭侯所言字字珠玑，其所揭发的军粮一案更是直接牵扯我大唐北境战线，陛下当立即派人前往丰州查明此事，还我大唐将士一个公道，也好给那些罔顾王法之人一个示警。

    否则，我大唐必将因此而亡国！”

    魏老儿越说越是激愤，唾沫星子更是喷了李世民一脸。

    此刻，李世民心里的草泥马已经跑得看不清腿了。

    好嘛，杨晨说一句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已经够让人恼火的了，你倒好，他娘的当着老子的面说亡国！

    李世民现在只觉得眼前冒着金星，脑袋还一阵一阵的晕。

    如果可以，他着实很想把这个老匹夫拎出去砍了。

    但是不行，不仅不行，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否则他都能脑补出魏征以死相逼顺便还一副老子为国捐躯老子光荣你就是个昏君的架势来。

    光是想想，李世民都觉得心口涨涨的发疼。

    好半晌，李世民才道：“魏卿所言甚是，既然如此，不知此事卿属意何人督办？”

    在玄武门事件之前，魏征都一直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小弟，后来虽然跟着李世民混了没几年，但对于李世民的脾性也多少知道一些。

    所以一听见李世民这么问自己，魏征瞬间就明白李世民这是在不爽了。

    虽然他一向胆子肥还不怕死，但是他才不傻，这会他要是再不要脸的继续说，估计李世民就要开始磨刀了。

    想到此，魏征郑重的看了看李世民。

    毕竟是君，该尊重的还是得尊重一下。

    “此事还是得由陛下决断。”说完，魏征便躬了躬身，老实的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见魏征如此识相，李世民自然也不好再借题发挥，最后点点头，便开始转头询问长孙无忌。

    “辅机，杨晨所言，你觉得如何？”

    闻言，长孙无忌脸色先是一滞然后瞬间又恢复成往常模样，让人看不出来任何端倪来。

    于公，他年轻时便跟随李世民征战四方，后来更是直接参与策划玄武门之变，可以算得上是李世民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

    于私，他更是李世民发妻长孙皇后的嫡亲兄长，李世民的大舅哥。

    正因如此，李世民登基之后，长孙家可以说是极获荣宠。

    也正因如此，那些稍逊于五姓七宗的世家大族便会偷偷巴结上作为吏部尚书的长孙无忌，久而久之，长孙无忌便与这些第二梯队的世家大族们结成了紧密且不可斩断的关系网。

    可现在，李世民问他的这个问题，在长孙无忌看来不仅仅是单纯的一次君臣问策，反而更像是一次敲打，一次警告。

    同样，李世民等待的也不仅仅是长孙无忌对于这一件事的看法，更多的是长孙无忌的态度，对于世家门阀和他李世民之间的站队选择。

    长孙无忌很聪明，仅仅是几秒钟内，他就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中所蕴含的杀机，也更加明白大唐的军队一直是李世民的心头肉。

    如今有人在李世民的心头肉上割刀子，如果他不跟李世民站在一起，那后果可想而知。

    几个呼吸间，长孙无忌就想好了对策。虽然这样做一不留神有可能触及到他的某些利益，但从眼下而言他别无选择。

    当下，长孙无忌立刻出列，沉着声音道：“臣认为，长亭侯所言或许有不妥之处，但却句句发自肺腑，更何况，门阀盘踞于我大唐之患不仅局限于此，只是这些伤痕平时都隐藏较深，不易察觉。

    如今，长亭侯通过这本奏章，将这些伤痕中略微触目惊心的一道给翻了出来。

    既然如此，陛下就不可再将这道伤疤给掩盖过去，必须得将其拿出来。

    给天下看一看，给百姓们看一看，让这些世家门阀的丑恶嘴脸，在日头下面好好的晒一晒！”

    长孙无忌说这话时字句铿锵，仿佛世家门阀对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事一般，那立场鲜明的都把房玄龄和杜如晦看傻了。

    不光是别人，就连李世民脸上都挂着错愕。

    他刚才那么问确实有试探长孙无忌的意思，但长孙无忌这立场鲜明的回答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下一秒，李世民便笑了起来。

    长孙无忌这个老狐狸！

    看了看长孙无忌紧绷的脸，李世民换了个姿势靠在龙椅上，笑道：“辅机，朕是问你，该如何处置杨晨。”

    长孙无忌眼神一闪，神色自若道：“臣以为，对长亭侯，陛下不仅该赏，而且该重赏！”

    李世民嗯了一声，接着道：“此话何意？”

    见李世民一直追着自己问，长孙无忌就知道这是自己回答的还不够让他满意，既然如此，那他索性再用点力。

    “陛下，长亭侯如今上表指责世家门阀鱼肉百姓败坏朝政，便等于是将这些事摆在了明面上。

    想必现在这些世家大族们都在观望，观望陛下对长亭侯这本奏章的态度。

    因此，陛下要是罚了长亭侯，那些世家大族便会以为陛下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出对他们动手的意思，他们接下来行事，自然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而陛下要是不惩不罚，那也等于是和稀泥，那些世家大族们也会不加收敛。

    所以，臣这才觉得，陛下不仅得赏，而且还得重重地赏！”

    长孙无忌一说完，杜如晦的脸就黑了。

    这特么明摆着是把杨晨当枪使！

    一旦真的重赏，那众多门阀必定会知晓杨晨上奏之事，届时杨晨不被他们盯上那才叫见鬼了！

    和杜如晦一样，房玄龄立刻也想明白了。

    长孙无忌背后有门阀势力，自然不愿意因为杨晨之事使得自己势力受损，而大殿之上李世民明摆着要长孙无忌站队，做出这种看似重赏实则将矛头指向杨晨的举动其实没什么难理解的。

    房玄龄这么一想便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但杜如晦不。

    “陛下，长孙大人此言恐有不妥，一旦重赏杨晨，虽能震慑门阀世家，但是同时也将......”杜如晦话还没说完，李世民便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往下说。

    话还在嘴边没出来，杜如晦难受的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陛下......”

    “好了，不必再说了。”

    杜如晦想说话结果又被李世民闷了回来，作为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杜如晦何尝看不出来李世民动心了。

    杨晨这小子也忒倒霉了！

    杜如晦叹了口气，想起来还有房玄龄在，当下挤眉弄眼给他使了半天眼色，结果那老狐狸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老神在在的在金殿上扣起指甲来了。

    气煞老夫！

    “辅机，那你说，赏杨晨什么好呢？”李世民不知何时从龙椅上踱步下来，侧着身子问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欲开口，一旁装了老半天鹌鹑的程咬金突然蹿了出来，粗着嗓子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陛下是否容臣回禀？”

    杜如晦眼前一亮！

    他咋差点忘了还有这老东西！

    他程家跟杨晨关系密切，定是要为杨晨说情的！

    杜如晦眼神热切，看了眼皱着眉的李世民，深觉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何事，说。”

    程咬金拧着脸，一脸纠结的道：“陛下，老臣，内急啊。”

    李世民：......

    长孙无忌：......

    房玄龄：......

    杜如晦差点没气死，眼看着程咬金千恩万谢的出了甘露殿，一双眼睛盯着他后背就差给盯出个窟窿来。

    算了算了，按照程咬金那根舌头，就算说了也等于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