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车水马龙

    

    伊文任凭伊琳紧紧贴着自己，轻轻搂着自己，时不时地稍微调整一下姿势来确保她睡得更舒服。他扭头看了看那张令人害怕又心疼的小脸，在银色人造月光的照耀下，这张脸倒也没显得有多可怕了。

    困意袭来，伊文也睡着了。

    整个金黄乡也和伊文、伊琳两兄妹一样陷入了寂静，人类依旧保持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无论富有还是贫穷，到了夜晚就要睡觉。但大多数人类幸存者都同伊琳一样，睡得并不安稳。他们生活在球形的、封闭的地下世界，头顶是厚重的泥土，若是那泥土倾塌，无数人将被活埋。

    失眠和神经衰弱症状几乎人人都有，幽闭恐惧症，恐塌陷综合症，歇斯底里症和焦虑症等精神类疾病是常见病。

    人类幸存者活得胆战心惊，杞人忧天，像今天晚上伊文和伊琳这样，能够相拥熟睡的例子实属罕见。能睡个彻头彻尾地好觉，似乎是全体人类共同的心愿。

    不知不觉，天亮了。

    伊文睡得很足，浑身舒畅无比。金色光阳从面向农业区的大窗外射进来，刚好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的电子钟，竟已经是早上七点半钟了。伊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伊文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他起了床，收拾好床褥出门，家里人都不在。大哥很早就去上工了，二姐应该正在某块梯田地里侍弄小麦，小妹伊琳也不在家，可能是出去玩儿了。

    伊文肚子饿得有些咕咕叫，他嗅了嗅，没闻到饭菜香味，看来家里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的。那些碎片式的记忆里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吃过早饭的印象。

    伊文去书房转了一圈儿，也没看到老爹伊合财的影子，他的房间大门紧闭，看来应该是还没睡醒。金黄乡觉醒者祭坛真是门可罗雀，光景惨淡，大门敞开却没有一个人来光顾。

    左右无事可做，伊文决定去商业区的各街道上转转去，用这副新得的身躯好好地自由活动一下。他穿过大门来到街上，映入眼帘的便是生机勃勃地金黄乡全貌。

    因为读过昨夜那两本书，整个金黄乡在伊文眼中已经同昨天不太一样了。

    昨天他只能看到风景，今天他却能稍微从中看出些风土人情来。

    金黄乡是小麦主产区，大部分底层人口从事的都是小麦种植业。临近三月底，不少着急用钱的农人已经收割了青中带黄的麦子提前出手了。伊文看到已经有自农业区延伸下来的轨道车运送着一板车一板车的麦子进入商业区。

    他沿着向下的台阶继续走，想看看那些麦子究竟被运送去了哪里。

    金黄乡小麦的季度产量远远超过自身需求量，之所以生产出这么多的麦子一定是为了供应其他地下城。伊文觉得各个地下城之间一定有可供互相贸易的通道，否则二姐伊阳就做不出番茄酱淋煎蛋这道菜来。毕竟金黄乡没人种植番茄。

    伊文猜测不同的地下城的主产出物不同，互相之间进行着贸易往来，因此餐桌上的食物才会如此丰富多样。

    果不其然，在商业区下层，伊文看到了一条宽大的隧道，运送各类货物的轨道自四面八方汇集于此，金黄乡主产的小麦、面粉和啤酒被运送出去，其他种类繁多的物资被运送进来。

    隧道附近的商业街名叫码头街，这里建设了大量的货站，餐馆，商店，旅馆和酒吧，聚集了众多商人、旅人和小贩，在这个地方，伊文可以摆地摊，卖小货，打零工，做学徒，当苦力，帮跑腿……只要勤劳肯干，应该不愁赚不到钱。

    隧道深处一片漆黑，通向外界，伊文远远观察着，能确定它是个地铁车站。它有专门负责运行的部门，有自动售票处，站内月台上有宪兵和保安员在维持秩序，但伊文尚不确定有几趟往返列车，他觉得最起码得是一列货运，一列客运。

    隧道入口上部墙壁上刻着站名，毫无悬念地——“金黄乡地铁站”。家乡人民真是懒，名字都不好好取一下，清一色的“金黄乡”。

    一路上，不断有三五成群的街头混混跑来问伊文：“喂，小子，你混哪里的？”

    伊文便知道想在这个机遇与麻烦并存的大染缸里讨生活并不容易。各个码头、堂口、帮派都在这里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无论做什么，都得把大部分劳动所得当做保护费交出去。

    所以他摇摇头回答说：“我哪儿也不混，只是随便转转。”

    “看你面生，好心提醒你一句，想在这儿讨生活，你先得拜个好码头。”那小混混还算讲规矩，没惹太多麻烦。他戳了戳伊文的肩膀道：“就算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也得有人罩着，否则你就别在这儿瞎闲逛。”

    他那双贼眼滴溜转，显然是把伊文当成手感那样的“街头圣手”了。

    “我离开就是了。”伊文对这些半大孩子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想惹任何麻烦。

    “快滚吧你！”他们得意洋洋地说。

    伊文无奈地摇摇头，心道在金黄乡讨生活，还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连伊合财那样的中产阶级都要面对各式各样沉重的苛捐杂税，底层人民就自不必说了。在官方之外，各帮各派的地痞流氓们也要再扒一层皮，大部分民众经常忍饥、挨饿、受冻，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

    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们的数量就知道了，他们几乎到处都是。

    他转身离开码头街，向商业区内环区深处走去。越向中心靠近，地势越是平坦，明街暗巷相互交错，芸芸众生寄居其中。他来到一条光线无法射进去的暗巷入口处往里看，里面霓虹闪烁，热闹非凡，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阴店暗铺和非法交易都聚集在这样的暗巷子里。

    隐隐有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小便骚味和腐烂物酸臭味地混合味道从暗巷里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