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览无余

    

    伊文带着些许歉意轻轻拍了拍伊阳的背，他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很多苦。伊阳看上去却毫不在意，她松开伊文，擦了擦眼睛下面红扑扑的脸蛋儿皮肤，对伊文说道：“今晚我要做一大桌子菜，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庆祝！”

    “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伊文真心诚意地说。

    伊阳连忙摆摆手道：“现在不需要，还没到做饭的时候呢，你先去玩，伊文。”

    她竟然还是将伊文当孩子。伊文苦笑着摇了摇头，暂时离开忙忙碌碌的伊阳。他通过敞开的后门回到祭坛主席台，大堂内的空气比外面要阴凉许多，事实上，整个金黄乡内部都满是一股燥热气息。

    约五万人在这个密封的球形空间里生产生活，热量都集中在这里，不燥热才怪呢。

    他看了眼身边的木质楼梯，这楼梯的下半部分通往储藏室和地下实验室，上半部分通往二楼。他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上去，正中是个半开放的方厅，面向观众席敞开，但有一道护栏围着。

    墙壁上挂满了充满虚无感的抽象画，或那些著名诗人书写的灭亡诗歌。墙壁下和角落里陈列着许多奇怪的用品，大部分是布道或祭祀用的，中间是一张和地下室里那张一模一样的黑色躺椅，区别是这张只是单纯的冥想椅，没那么些拙劣的改装。

    伊文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伊合财还经常在这儿对那些富家子弟进行一对一的觉醒指导，现在已经没人来光顾了。

    二楼的走廊连着所有房间，它实在是太窄了，因此不能算是浪费空间。

    两边尽头是洗漱间，伊文记得两个马桶总是被堵住，所以伊合财禁止孩子们在家里上厕所。其实他只需要花上不到一百个天使就能请管道工来换两个好用的新马桶，但他就这么一直拖着。伊文觉得他不过是想把冲马桶的水钱省下来，他记得他曾经这样说过：冲一次厕所就要花好几毛钱！

    真是个吝啬的家伙。

    久而久之，孩子们总去很远的公共厕所解决问题，也就形成习惯了，那两个马桶也就成了无用的摆设。

    伊文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就住在二楼的房间里，左右各三间，一共五间卧室，一间书房。他的房间在最左边，而伊合财的房间和书房则在最右边。

    伊文先是回自己的房间看了看，房间不小，窗子开得很大，能看到外面的梯田麦地，无论什么时候光线都很充足。东西不多但很是干净整洁，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他收拾整理的，男孩儿通常没这么细致，那种风格的铺床褥的方法像是二姐伊阳的杰作。

    他离开自己的房间，轻手轻脚地去了书房。

    门虚掩着，他看见伊合财正趴在宽大的书桌上写着些什么，他旁边有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他甚至还分门别类地将不同种类的书籍放在不同的格子里，还在玻璃上贴了标签。

    其实伊合财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博学，他喜欢收集书籍，但只对跟觉醒有关的专业科技书籍感兴趣，其他的完全不看。

    他只是装作一副爱书的样子，想给他的客户留下文质彬彬的好印象罢了。

    伊文将目光从满墙书柜移回伊合财身上，他一只手按着红色的请柬，另一只手书写着邀请函，他的右边已经摞了一大堆这样的请柬了——他在为布道会做准备。

    他身边甚至还摆着烛台，里面的蜡烛还在燃烧着，看来刚才的电力故障根本就没能打断他写请柬。

    伊文撇撇嘴，偷偷溜了，他决定去正门欣赏一下黄昏时分的商业区。他轻车熟路来到敞开的两开扇绿色正门前，充满仪式感地迈了出去。

    站在几十级石台阶的最上端，他发现自己之前根本不需要爬到梯田的尽头去，这里视野也很棒。

    他能看到对面的梯田和中心的湖岛，也能看到脚下层次分明的商业区分布情况。下层环的普通建筑群落屋顶相连，便形成了上层环的主街道，环环相扣。主街道都是弧形的，向边缘的一侧是建筑，向中心的一侧则悬着空。

    喝醉酒的人需要特别注意，否则会很容易从边缘掉到下面一环去，摔个皮青脸肿。

    远处的商业区内环区的房屋和楼宇拔地而起，鳞次栉比，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那样的豪宅。黄昏余晖下，整个金黄乡金光闪闪。从农业区梯田下来的农人，从地下矿井上来的矿工和掘进机驾驶员，从商业区内环区工厂归来的工人，还有那些打零工的短时工、小商贩、手工业者、无业游民、流氓小偷……

    大家都在这条街上并肩行走，互相交谈。伊文沿着石阶向下走去，双眼漫无目标地扫视着所见到的一切，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看来都充满了新鲜感。真是美不胜收，热闹非凡啊，他想。

    他突然看见了伊琳，她穿着灰黄色的宽大衣服，一头银色短发特显眼。

    那身材瘦小的小可怜正跪在路边对过往行人乞讨，她在膝盖下面铺了一层保护用的亚麻布，面前摆着一只缺了口的空碗。不止她一个，在她旁边还有很多小毛孩子也都这么干，这些孩子趁晚高峰的好时机总能讨要来几毛零钱。

    但他们当中大部分是四处流浪的孩童，大人物或小人物们的私生子，无家可归者，孤儿。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还没成年会成为小偷、流氓、匪徒、恶棍和妓女，死于这样那样的街头斗殴和凶杀案件。极少数运气好一些的会进入黑帮，凭借着自己的狠劲儿，踩踏着其他在沼泽中挣扎的穷苦人，好让自己站稳脚跟，成功上岸。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能活着长大成人就是奇迹，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伊合财是金黄乡觉醒者祭坛的使徒，他已经尽最大努力收养了四个孩子，伊琳是最后一个。随便再来一个可能都会压垮这个风雨飘摇的布道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