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鬼……鬼！

    

    县衙外，早就聚满了人。这些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位饱经酷刑的花甲老人，而是一只引人啼笑的猴子。

    年逾六旬的陶安民，此时花白的头发散在了一边，遮住了半张脸。面如土色，嘴唇干裂，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低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旁边那人说道：“嗐，你不知道。这陶老头儿满口胡言乱语，说昨晚遇到鬼啦。”

    “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谁说不是呢？估计呀，是上了年纪了，脑子不清楚了。”

    张赞从县衙正门走了出来，见到陶安民这副样子，于心不忍。对看护的衙役赵游说道：“给他喝点儿水吧。”

    赵游存有疑虑：“头翁，曹大人再三叮嘱不可给犯人饮水……”

    “给他一碗也不妨事，毕竟他年纪大了，万一出了人命，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是。”赵游急忙去班房接了一碗水，然后喂陶安民喝下。

    陶安民已经扛着这大枷两个多时辰了，这时候更是头昏眼花，两腿不住地打颤。见有一碗清水递到了面前，急切地凑过去，两三口便喝了个精光。

    张赞看看时辰，还要等到日落之时，只怕陶安民捱不到那个时候了。他浓眉紧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刚才在堂上，他已经想办法规劝曹旺德了。

    可是曹大人根本不听，还大声斥责：“妖言惑众，扰乱民心，这世上哪里有鬼？若不严惩，如何明正典刑？”不由分说，便让人将牢房内最重的一个大枷抬了过来，给陶安民枷上了。

    张赞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县衙，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况钟。况钟此刻一脸的凝思之色。而他身边，则站着白慕廷。

    张赞急忙走下台阶，将况钟拉到了一边：“贤侄，你们怎么来了？”

    况钟说道：“张叔，我们路上听说了这件事，便过来看一下。曹缺德也太狠了，只怕在捱上一时三刻，这老爷子就得把性命丢在这儿。”

    张赞叹道：“唉，我岂不知？只是曹大人三令五申，一定要给他一点儿教训，这才……贤侄，你聪明机智，可否想办法先救人？”

    况钟笑了：“这简单。”他迈步进入了县衙。

    后衙内，曹旺德正在喂着那只鸟。旁边站着聂文星。

    曹旺德笑着说道：“聂师爷，看看本官这只鸟，是不是比以前瘦了？”

    “哪里，这只鸟被大人您养得那叫一个好。长得漂亮，叫出来的声音也入耳。”

    “哈哈，聂师爷呀，你可真是……”

    曹旺德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有一人闯了进来。他不由怒火上涌，他这个人最重官威，要求人员进出不论是谁都要恭敬，不可失仪。

    曹旺德正要发怒，看清楚来人后，又不得不满脸堆笑：“哎呀，原来是况公子，有失远迎。”

    以前况钟私闯他这里，他有一万个理由将况钟下狱。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况钟后面可是连着锦衣卫指挥使呢。这不得不让曹旺德心有忌惮。

    “曹大青天，我们也不必假惺惺了。放人！”况钟开口便说道。

    曹旺德心里把况钟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却不得不笑着说道：“是是是，公子吩咐了，下官自当遵从。只是不知道你要放谁？”

    “门口的陶安民。”

    “这……”曹旺德现在放人也没什么，但他似乎是故意让况钟难堪，便说道，“况公子呀，现在放人嘛，也无不可。只是……陶安民妖言惑众，这才……”

    况钟说道：“曹大青天，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能想办法证明陶安民没有说谎，你才会放人是吗？”

    “岂敢岂敢。”曹旺德躬身说道，“不过若是况公子肯作保，自然更能服众一些。”

    白慕廷与张赞也来到了后衙厅中，听到曹旺德这么说，两人无不讶异。

    曹旺德明显是要况钟难做，这世上岂会有鬼？

    况钟却说道：“好，放人吧，在下给陶安民作保便是。老白，晚上我们去抓鬼！”

    曹旺德心中大喜，心头暗笑：况钟呀况钟，别以为有纪小姐在我就奈何不了你。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大声说道：“好，况公子果然快人快语。来人呀，放人！”

    城南的一家茅草屋内，陶安民趴在了床上，肩颈紫青，只怕骨头都要断了。

    白慕廷拿过张赞带来的伤药，帮他敷上。

    陶安民哀嚎一声，冷汗直流。

    张赞看得心中不忍，问况钟：“贤侄，你们打算怎么做？”

    况钟沉吟说道：“这个世上哪里会有鬼呢？”

    白慕廷听到，心中一惊，手上力度没控制好，害得陶安民再次惨叫一声。

    白慕廷忙说道：“老丈，对不住。在下手劲儿重了。”他转而问况钟：“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答应曹大人呢？他可是在激你呀！”

    “我岂不知他的为人？只不过我也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装神弄鬼的目的何在？”

    “况……况公子。”陶安民挣扎着说道，“你相信老朽？”

    “当然相信啦。否则谁没事愿意去扛那只大枷呢？再说了，编造这样一个谎言，对你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唉，”陶安民颇为动容，“我这人穷了一辈子了，却从来不敢说谎。昨晚是我亲眼所见呀，那女鬼抱着头，一步步朝我走来，我看得清清楚楚，怎么敢胡说呢？”

    “事发地点在哪里？”

    “就在离此不远的天民巷。”

    “时辰呢？”

    “子时。”

    况钟轻轻点头，转过头来对张赞说道：“张叔，就烦请你代为照顾陶大叔吧。”

    “贤侄放心。”

    “老白，跟我走。”

    两人离开陶安民的住所后，已经是深夜亥时了。夜风凄冷，街上无人，只有远处传来的打更声。

    四周围一片漆黑，充满的肃杀之气。侧耳倾听，似乎还能听到野猫野狗的叫声。

    白慕廷心中有些恐慌，说道：“况兄呀，这……该不会真的有……吧？”他已经不敢说那个字了，生怕将不存在于人世间的那个东西引出来。

    况钟则根本没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有鬼，只怕纪纲死得比谁都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了纪纲，而想到了纪氏父女，自然而然地也就想到了顾诗筠，心中登时觉得有一丝酸楚。

    “老白。”他忽然叫了一声。

    “什么？”

    “顾小姐去了贵州后，有没有给你来过书信？”

    “你之前问过了，没有呀。”

    “今天也没有吗？”

    “没有。”白慕廷问道，“为何想起这个来了？”

    况钟哈哈一笑：“这个官家大小姐，表面上跟我们客气，一扭头，就一点儿消息都没了。我无所谓呀，主要是老白你，得抓紧时间了。”

    提到了顾诗筠，白慕廷也没那么紧张了，他的脸涨红，低头说道：“唉，其实……其实我是真的喜欢诗筠。”

    听到他这么称呼，况钟的胸口犹如被一记重锤击中，一口气憋在了心里。但他仍旧强作镇定，没有说话。

    “可是……”白慕廷一句话没说完，便抓住了况钟的手，“前……前面那是什么？”

    况钟凛然抬头，只见天民巷二人正前方，有一个身着血染白衣的人，没有头。从衣着来看是个女子。她双臂垂直放在身前，两只手抱着一颗头颅。

    这无头女子，正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白慕廷吓得面无血色，仰面跌倒：“鬼……鬼！”

    况钟也被吓得呆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