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小小贱民不识抬举

    

    纪嘉卉虽不答父亲的问话，但是纪纲是何许人物？他看到女儿此态，便已料中了她的心思。

    他拿起桌上的盖碗，掀开盖子吹散了浮起的茶叶喝了一口，而后放下盖碗说道：“接到你的信，我便率人迅速赶来，原指望抓住况钟，至少也要判他个斩监候。可是你的心思倒教为父有些难做了。”

    纪嘉卉走上前去，轻轻挽住了纪纲的臂膀，撒娇说道：“爹，那是女儿不知道况钟的本事嘛。我第一次见他，跟个乞丐没什么区别。可是现在看他，却不免……不免……”

    “见他英俊，不免芳心大动。”

    “爹！”纪嘉卉害羞地低下了头，娇嗔地叫了一声。

    “哈哈，”纪纲捋了捋胡子，说道，“况钟，倒是的确有两下子，但不知他是否愿意跟从于我。若是他能听我们的最好，若是不听……”纪纲的眼中忽然闪现了一丝凶光。

    饶是两人是亲生父女，纪嘉卉也被父亲的眼神吓到了，她陡然一凛，忙说道：“一定会听的。况钟不过是一介草民，只要父亲一句话，他前途无量。何况你女儿生得这么漂亮，不信他不动心。”

    纪纲笑道：“虽然这个况钟并非我称心快婿，不过若是你愿意，我倒也无妨。只是你与他交往时可要万般小心。”

    “此话何意？”

    “况钟此人，唇枪舌剑最为厉害，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纪嘉卉见父亲不反对，欣喜非常。她一开始以为况钟出身卑贱，身为朝中三品大员的父亲定然反对她与况钟交往，但没想到父亲会如此豁达，连忙说道：“谢谢爹，若没有别的事情，女儿就告退了。”

    “嗯，下去吧。”

    纪嘉卉前脚刚刚离开，屏风后就转出来了一人。正是常随纪纲左右，身穿红衫的那位。此人年纪不过三十，面白无须，一脸的痨病之相。

    “大人，莫非您真的同意小姐和这个况钟……”

    “庞镇抚使，本官一路走来，都没有表明你的身份，为的就是让你随时为本官出谋划策。此事你怎么看？”纪纲不动神色的问道。

    这位身着红衫之人，名叫庞瑛，乃是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为人奸诈诡谲，乃是纪纲的心腹。

    他尖细着嗓音说道：“恕下官直言，这个况钟思维机敏，若是能为大人所用，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不过我观此人，却是桀骜难驯，恐怕不能如小姐所愿，干脆我们……”他比了一记手刀，虚空狠狠一砍。

    纪纲说道：“不妨再等等看，一介草民，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杀了他，嘉卉必然跟我恼了。对了，贵州那边可有消息吗？”

    “这几天倒是有人传过话来，说顾成每天闭门不出，除了公务，倒也没干什么事。”

    纪纲笑了：“呵呵，算他聪明。继续盯紧了，只要他漏一点儿风，立马给我抓了。”

    “是。另外，大人，半路上还接到了汉王的书信，送给您美女二十人，黄金五千两。因您不在应天，所以先行送入了府中。下官已经让人封存了，丝毫不动。”

    纪纲叹了口气：“汉王人在应天，一直不肯去云南就藩，可知为何？”

    庞瑛眼睛一转：“在下斗胆猜测，汉王殿下自觉劳苦功高。听闻靖难之时，皇上曾拊其背曰，勉之，世子多疾。汉王便有了取当今太子而代之之意。”

    纪纲说道：“不错。如今他主动送礼于我，他乃亲王，我不过是给他朱家打工帮忙的。如此厚待于我，自然是野心勃勃，想要谋取太子之位。”

    庞瑛问道：“那，大人当如何做？”

    “你修书一封，言明谢意。只说我目前在外，待回京后，若汉王有驱使，自当从命。”

    “是。大人，下官多言一句，自古无情帝王家，大人还是莫要卷入太子汉王之事的好。”

    纪纲冷笑：“呵呵，我岂不知？好了，照我的话去做，无需多言。对了，这封信派密探送去，咱们的人不要露面。千万不能让皇上发现锦衣卫与汉王府来往。”

    “是，大人放心。”

    况钟坐在房间中百无聊赖，四下巡查，想要找一个出去的办法。门口有兵丁把守，肯定是不行了。这间屋子又没有后门，屋顶也不可能。

    他不由气沮，坐在了床边长吁短叹。原以为破了这件案子，自然也就轻松许多了，没想到自己却落得被软禁的下场。这也就罢了，偏偏还落在了纪嘉卉那个蛇蝎美人的手中，只怕自己稍拂她的意，便会身首异处。

    死就死了，可偏偏死在这样的一个女人手里，这令况钟自感颇为不值。

    他看着窗外那一片狭小的天空，不禁又想到了顾诗筠：案子破了，她应该也要回贵州了吧？这一去，我们还能在此生见面吗？

    他想到了顾诗筠，便联想到了白慕廷。不觉心中阵阵泛酸。

    正当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是七八人鱼贯而入。每一个人都手捧着一件精美的碗盘，里面盛放的都是精致名贵的菜品，色泽诱人，香味扑鼻。这些人进来后一言不发，将菜品一一整齐摆放在了桌上，躬身退出。

    “喂，你们都是哑巴呀？”况钟猜想，若是纪嘉卉企图杀他，绝不可能如此对他，所以言语间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征战久经战事的兵卒，脾气最为火爆。若是常人敢与他们这样说话，只怕早就挨了拳头。但是况钟这么说，他们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呵呵，我不让他们说话，谁敢说话？”况钟话音未落，纪嘉卉便走了进来。

    况钟嘿嘿一笑：“纪大小姐你好大的官威呀！”

    纪嘉卉轻抚衣裙，坐了下来：“因陋就简，请了你们靖安的名厨做的菜，你尝尝吧。”

    况钟早就饿坏了，当下也不客气，拿起了筷子大口吃着。

    纪嘉卉轻皱眉头：“你这人可真奇怪，一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你就不怕我下毒吗？”

    “呵呵，下毒？”况钟从嘴里拆出了一块骨头丢在桌上，“若是你存心要害我，干嘛这么费事？一句话，我况钟的脑袋拱手奉上。”

    纪嘉卉笑了：“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真的动过杀你的念头。”

    “知道知道，我都上了法场了。若不是顾小姐突然出现，我况钟这时候定来找你！”

    纪嘉卉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况钟笑道：“冤魂索命呀，天天缠着你，吓都吓死你了。”

    纪嘉卉倒没有害怕，只是一声轻笑：“那好呀，现在就给你一个天天缠着我的机会。”

    况钟一愣，嘴里的那块鸡肉没咽下去，鼓着腮帮子望着他。

    “呵呵，放心，不会杀你的。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启程，跟我们回应天！”

    况钟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急忙将嘴里的食物吐在了地上。他站起来说道：“应天？！”

    “我爹赏识你的本事，想让你辅佐他。况钟，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呀。你不是喜欢刑名典狱，和案子打交道吗？想想看，我爹一句话，这天底下的案子都是你的。莫说是诏狱、大理寺、都察院，便是刑部，也可以由你说了算。”

    况钟惊愕许久，急忙挥挥手：“别别别，我这人命薄，没这么大的福气，我宁可蜗居在靖安这个小地方。”

    纪嘉卉冷言冷语：“况钟，你敢不识抬举？”

    “非是我这小小的贱民不识抬举，我知道我的毛病，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