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和事佬

    

    话说那是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靖安城下起了小雨。

    万振虎本来那一天在德远茶楼喝茶，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却不料在楼上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

    难得的雅趣被打扰了，万振虎很是气愤，将手中的茶盏一放：“万福。”

    “老爷。”

    “去，上去看看，这是什么人在这儿吵吵嚷嚷的？吵得人不得安生。”

    “是。”万福急忙上了楼，却看到是几位七门镖局的合伙人，他们独坐一桌，正对着邻桌的一人大声斥责。

    万福再定睛一看，原来坐在邻桌的正是康达。

    只见此时的康达，面带羞愧焦急之色，他连连拱手：“几位东家，并非我康达是无信的小人。只因现在欧总镖头蒙难，欧夫人又刚仙逝不久，还有欠客商的那些钱……”

    其中一人大手一挥，打断道：“你跟我们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们当日与欧庆海签合约文书的时候说的清清楚楚，镖局生意全权交由他打理，我们不过问。但是一旦出了事，我们随时可以拿回本金！”

    另一人也说道：“就是呀，老康呀，咱们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们也不会坑你，这些年赚了多少，我们不要了，也算是一份儿人心，我们只是要拿回本金。”

    其余人纷纷附和：“是呀，拿回本金而已。”

    “老康，知道你不容易，可谁又容易了？”

    “就是，我们的银子那也是辛辛苦苦挣出来的呀！”

    康达沉默不语，他今天被这几位约到这里来，便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只见为首的那人从袖里掏出了一张纸，抖了开来：“老康，我也不是信不过你，更不想为难你。这样好了，我们几个写了一份欠条，你写上名字，按上手印，钱的事也不急，先让我们几个安安心。”

    康达知道自己今天如不照做很难脱身，于情于理这笔钱都是要还的。他一咬牙，让店家拿来了笔墨，在欠条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且按上了手印。

    这些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独自留下了老康，在那里自哀自叹。

    万福将这一切瞧在了眼里，急忙下楼去跟万振虎说了。

    万振虎听说康达在楼上被一群债主逼债，笑得合不拢嘴了：“哈哈……这等热闹，老爷我必须去瞧瞧。万福，端上老爷的茶，走，上楼！”

    二人上了楼，只见康达坐在了那里，背影萧条，眼神凄楚。

    万振虎也不告座，直接坐在了他对面：“康镖头，我们又见面了！”

    康达不想理会他，转头说道：“吴掌柜，先记账上吧。”他起身要走。

    孰料，那位吴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走将过来，伸手抓住了康达：“哎，康镖头。非是在下不信任你，只是七门镖头的账头太多了，可否赏下几两银子，也好让我跟东家有个交代。”

    康达听到此言，不禁面带愠色：“吴掌柜，欧总镖头在时都是一年一结。怎么这次规矩不一样了？”

    吴掌柜讪讪笑道：“康镖头，您别动怒。我老吴也只是个掌柜的，这是东家吩咐下来的。”

    “哼，你们东家好不晓事理！往年，每次结账不是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如今七门镖局账头连二两银子都没有，便急着叫我结账！”

    吴掌柜的脸沉了下来，冷笑一声：“哼哼，康镖头，老吴不想得罪客人。您在这靖安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我劝您还是结了这笔账吧。”

    康达脸色铁青：“欧总镖头在时，给你们的赏钱何止这些？”

    吴掌柜顿时敛笑：“呵呵，赏钱是赏钱，哪有拿着赏钱当茶钱的？康镖头，老吴可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今天你不结了账，恐怕你走不出这门口。”

    康达怒道：“若是欧总镖头在，你岂是这副嘴脸？”

    “康镖头，不要左一个欧总镖头，右一个欧总镖头。欧总镖头已经不在了。现在你们七门镖局也不是以前的光景了。”说着，吴掌柜一声吆喝，从楼下冲上来了三个伙计，将康达团团围住了。

    万福见此情形，对万振虎低声说道：“老爷，该您出手啦。”

    万振虎得意地品着桌上的这盏茶，说道：“急什么，再看看。”

    康达冷眼扫过眼前这几个伙计，他冷笑一声：“吴掌柜，你还没领教过我们七门镖局的厉害吧？”

    “呵呵，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几位伙计当然拦不住你。我们也不打算为难康镖头，只是想带你去见官！”

    康达大怒：“你敢！”

    “试试看！”

    正值此时，万振虎慢慢悠悠站了起来：“好啦好啦，吴掌柜，为了区区二两银子在这里大呼小叫，有失身份啦。”

    吴掌柜一见到万振虎，急忙又满脸堆笑，拱手作揖：“原来是万总镖头，在下眼珠子丢地上啦，刚见到您。”

    万振虎哈哈一笑，挥了挥手：“哈哈，吴掌柜说哪里话，你这双眼睛呀，只能看见白花花的银子。”

    吴掌柜竟不敢有一句怨言：“是是是，万总镖头教训的是。”

    万振虎来到了康达面前，说道：“这位康镖头，乃是老万的故交。他的茶钱，算在我的账上。还有，康镖头以后来你这里吃什么喝什么，一律算我的。要是你敢为难他，当心我拆了你的茶楼！”

    吴掌柜吓得连连挥手：“岂敢岂敢。”紧接着，又扭头呵斥几个伙计：“你们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滚！”

    伙计们三三两两悻悻然下了楼。

    康达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万振虎一眼，他也要下楼的时候，万振虎忽然叫住了他：“康镖头，怎么，就这么走了吗？老万帮你解了围，怎么着也该说一个谢字吧？”

    康达目不斜视，正气凛然地说道：“康达谢当谢之人。”

    “康达，你不知好歹，不要欺人太甚！”万振虎终于放出了一句狠话。

    旁边的吴掌柜看得不明所以，还以为万振虎与康达交好，怎么转眼间，这俩人就翻了脸呢？

    康达转回身来看着万振虎：“久闻万总镖头六合枪无双无对，老康虽然残废了，却也不怕你！”

    两人皆未携带兵器，万振虎蓄力于掌，他倒也不敢怎么样，只是想给康达一点儿教训。

    康达则摆了一个起手式，同样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吴掌柜见状，连忙上前劝道：“二位镖头，二位镖头，息怒息怒，今天的茶我请了，二位息怒。”

    万振虎盯着康达， 口中对吴掌柜说道：“放心吧，今天打烂了什么，全算我的！”说完，大喝一声，正要蹂身而上。

    突然，角落中有一个声音传来：“好了，闹够了吧？”这个声音虽略显苍老，却是声若洪钟。

    在场的人都循声望去，只见角落中坐着一个白发老者，背对着众人，看不清楚是谁。

    万振虎恼怒，大踏步走过去，右手猛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老头儿，多管闲……”

    话还没说完，就见万振虎突然仰面飞了出去，足有一丈多远，重重地跌在了一张桌上。那张桌子“喀喇”一声便变得粉碎了。

    万振虎躺在地上，竟然一时间气息不匀，许久缓不过来。

    康达见到这一幕，也不觉震惊。

    这时，那老者缓缓转过身来：“好啦，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袁某人就当个和事佬吧。”

    大家一看，终于认出了这位老者。

    吴掌柜急忙上前拱手：“哎哟，袁总镖头啊，您老人家辛苦辛苦，赶紧帮我说说好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