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房产地契

    

    万夫人本知道况钟言行放肆，犹如登徒浪子。但此时他是跟随着镇远侯千金来的，也不敢不恭敬，连忙说道：“况公子说笑了，亡夫不过是一介武夫，这里是只是奴家平时聊作消遣之用。”

    “抚琴焚香，看不出来万夫人还有这手艺啊。”况钟弯下腰去，抚了一下琴弦，声如裂帛。

    万夫人垂目说道：“亡夫生前，爱看奴家抚琴，所以才备下了这么一个地方。自从亡夫走后，我也没命人撤去，时时来这里，权作生人之念。”

    况钟笑了：“好好好，好地方啊。我还以为这是以前欧总镖头留下的呢！”

    那万夫人娇躯一颤，眼神中露出了慌乱之色。

    “夫人，该不会没听懂在下的话吧？这粤海镖局过去不就是七门镖局吗？”

    万夫人怔然许久，这才点了点头：“是……公子消息好灵通啊。”

    “哎，算不上灵通。要是早知道这一点，我早就来了。敢问夫人，这宅子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粤海镖局了？”

    万夫人答道：“大概是……六年前。”

    “奇怪了，粤海镖局虽然不如鹰扬的招牌响亮，但也是一家大镖局呀。为什么非要盘下七门镖局呢？”

    “这……”万夫人迟疑了一下，“听亡夫说，七年前岁末，七门镖局遇到了山贼劫镖，自欧总镖头以下全都死了。七门镖局一时间树倒猢狲散，为了还债，不得已出兑这间宅子。亡夫念在大家都是镖局一脉，便买下了这里，以帮衬同行。”

    况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哎呀，这个地方好呀，风水好呀。也难怪粤海镖局生意兴隆呢。”

    万夫人听他的语气名为赞叹，实则却像暗讽，便说道：“况公子若是不信，眼下房产地契还都在呢，可以请人拿来一观。粤海镖局做生意向来诚信为本，亡夫虽然不在了，却也容不得他人诬赖。”

    “那是自然，夫人，况钟年幼无知，随口胡说八道的。”况钟咧嘴笑道，“不过夫人既然这么说了，在下也不好拂了夫人的意，那就请来地契看一看吧。”

    万夫人深深地运了一口气，转而让丫鬟去拿来了。

    房产地契放在了一只楠木盒子里，这只盒子古朴陈旧，看来是有些年头了。打开来看，里面放着的正是整整齐齐的契约等文书。只是年深日久，纸页泛黄了。

    况钟也不客气，一股脑全拿了出来，然后坐在了香案后一一翻看起来。

    革除（建文）元年五月，七门镖局难以周转，变卖了此处房产。在文书上签名的，粤海镖局万振虎，七门镖局康达，中间人却是廓清镖局袁廓清。

    看到这两个署名，况钟很是惊讶。那万振虎倒也罢了，袁廓清是廓清镖局的总镖头，为何七门镖局变卖房产，他却作了中间人呢？

    一瞬间，况钟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他在这个盛夏的酷热天气中冒出了一丝的冷汗。

    “夫人……”

    “况公子还有何事？”言语间，万振虎万夫人的话语也不那么客气了。

    “当初签订此文书的时候，夫人可在场？”

    “公子说笑了，妇道人家，岂可参与这等大事？”

    “那么当时有谁在场呢？”

    万夫人想了片刻，转身又对丫鬟吩咐了几句。那丫鬟转身离开了后花园，不一会儿，带来了一人。只见这人须发皓白，躬身驼背，正是万振虎的管家。

    这官家来到了水榭中，跪倒在地：“粤海镖局管家万福，见过顾小姐、二位公子、夫人。”

    顾诗筠一抬手：“免礼。”

    万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十四案发当晚，况钟也见过这位官家了，只是数日不见，他便苍老了许多。想是府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一直在前后忙碌。

    万夫人介绍说道：“这位是鄙处的管家，鞍前马后也有二十多年了，可以问他。”

    “二十多年？”况钟很惊讶，“万总管，这粤海镖局的靖安分号也不过六七年的光景，你怎么……”

    万福头不敢抬，言语得当地说道：“回公子，在下一直跟随在我家老爷左右。老爷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的时候，我就叫他少爷，二十多年了，我也就改口称他老爷。就连万府的老太爷，也是在下伺候的。”

    况钟笑了，随后将翻阅的房产地契放在了一边，点头笑道：“好，不错。七门镖局有个忠仆康达，看来万总管你比他也不差呀！”

    “公子谬赞了。”

    “万总管呀，在下有一事不明，请不吝赐教。”

    “公子请讲。”

    “革除元年五月，万总镖头买下了这座宅子，以前归属何人？”

    “七门镖局。”

    “为何要卖？”

    “只因七门镖局欧总镖头被强人所害，一行数十人只有康达一个人逃了回来。剩下的那些人也都各奔了东西，丢失了镖物，要照原价十倍赔偿，加上原来的合伙人要撤资。那七门镖局度日甚为艰难，因此才要变卖这里。”

    况钟沉吟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这文书上中间人的署名会是廓清镖局的袁总镖头呢？”

    万福答道：“彼时七门镖局只剩下了他们的少镖头与康达。欧少镖头那是尚在襁褓之中，而康达不能主持大局，所以才请袁总镖头出面主持公道的。”

    “哦？”况钟迟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么请袁总镖头出面，这是谁的主意呢，是万总镖头还是康达？”

    万福说道：“并非两家商议，乃是袁总镖头自己主动请缨。”

    接着，他回忆起了那一幕。

    革除元年，早在三月的时候，万振虎便去七门镖局商议过此事。那一天，万福也跟随在了左右。

    到了七门镖局，万振虎先命人送上了厚礼，绸缎十匹，纹银百两，另有精美器物二十余件。

    康达听闻万振虎亲自来了，顾不得腿脚不便，迎了出来：“万总镖头。”

    “康镖头，唉，听闻欧总镖头遇害，在下不胜悲切。念在镖局一脉，只得匆匆备下了一份薄礼，以表在下哀思之情，望康镖头勿怪。”

    康达心中甚为感动：“哪里哪里，鄙镖局遭逢劫难，还承蒙万总镖头不弃。老康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万总镖头，请。”

    当时整个镖局上下，也只剩下了五六人而已，这些人脸上全都无精打采的。没有了总镖头，看来这些人要走也是迟早的事。

    康达将万振虎一行人迎进了正堂，宾主坐定，他本叫人奉茶。可是连喊了数声，都无人理会。

    “唉，康镖头不必忙了。想当初，七门镖局何等风光啊，现在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了。”万振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康达面色大窘：“是是是，只希望七门镖局可以重振旗鼓，方不负欧总镖头的恩情。”

    “唉，咱们镖局这行，有你老康这号人物也算是难得了。不知道以后作何打算？”

    康达叹道：“眼下，现将所欠客人银两还清，再做他图吧。”

    万振虎佯作关心：“莫怪我多事，那得需要多少银两呀？”

    康达长叹一声：“我算了一下，只怕不下五万两白银。”

    “哎呀呀，五万两银子呀！”万振虎大吃一惊，“这可不是小数目呀。如今七门镖局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筹措五万两银子谈何容易呀？”

    康达眉头紧皱。他如何不知道此事不易？莫说现在七门镖局落寞了，但是鼎盛之时，筹措五万两白银也要花上两三年的工夫。

    万振虎看着他愁容满面，笑了一声：“呵，不过康镖头放心，念在我们都吃镖局这碗饭，老万倒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