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老狐狸心眼儿比我们谁都多

    

    烛光之下，况钟的那张脸既亢奋又激动，夸张的面容扭曲着，那是一种大有所悟的喜悦。

    顾诗筠不解，况钟是如何明白这一点的。他们今日一整天都在和文字打交道，为何况钟会想明白凶手的下毒手段。

    她说道：“陈洽大人不是已经查过了吗，说可能是误饮了掺有毒物的水。”

    陈洽点头道：“是啊，我们一开始推测的就是这样啊。”

    “所有携带水具的举子都被大理寺审问了一遍，为何全无所获？”况钟看着他们二人问道。

    二人均哑然。

    况钟接着说道：“皆因为，毒物并非是在水中。”

    “难道在食物里？”

    况钟连连摇头。他说道：“你们看，死者的左手手指上有墨痕，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天，淡去了许多，但还是依稀可见。”

    陈洽举着灯凑上前来，觑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确实有墨迹。不过况大人，我们都是能吟诗作赋的人，在写文章的时候，手指沾上墨迹也属正常。此事与常景文之死又有何关系？”

    况钟朗声道：“我与顾小姐适才去了一趟刑部，翻出了一件旧案查看。在翻阅案宗之时，我见书页左下角有一人清晰的指痕。”

    陈洽道：“一件旧案的案宗之上有指纹，莫非是那册子近来被人翻过？”

    况钟摇头：“非也，乃是当年有人在看此册的时候，以唾液润湿手指，借此来翻页。”

    顾诗筠上不解何意，陈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常景文也有此习惯，毒物便是由此入口！”

    况钟欣然点头。

    顾诗筠说道：“莫非毒物在常景文的手指上？他毒发的时候正直科考中途，若是这样的话，凶手又是何时让他指上染毒的？如果是入闱前，那常景文随时可能中毒身亡，为何偏偏是在科考中途？”

    陈洽已然明白了况钟的意思，他说道：“顾小姐，况大人的意思是，毒物并非在常景文的手指上，而是在他书写文章所用的墨或砚台中。”

    “啊？”顾诗筠万万想不到，真相竟然如此。

    况钟道：“不错，真相就是如此。常景文不学无术，平时不可能心血来潮书写文章，只有在科考的时候，他的手指才会染上墨迹。而他又有一个习惯……”

    况钟伸出舌头，润湿了手指，作翻页状。

    陈洽听罢，心服口服，身为三品大员，他竟深深向况钟一揖：“况大人名不虚传，陈某佩服万分！”

    况钟连忙还礼：“陈大人折煞下官了。”

    顾诗筠细细想了一番：“况钟，如今凶手下毒的方法知道了，但是凶手是何人，又是何时下毒的呢？”

    况钟道：“前两场科考常景文平安无事，料想凶手是在二月十二科考结束后道二月十五之间下的毒。”

    陈洽疑惑道：“况大人，那么依你看，凶手会是何人呢？”

    况钟看着他：“陈大人可有高见？”

    “唉，本官思来想去，心里倒是有了一个答案，只是不敢轻易说出来。”他屏退了左右，待房间内只留下了他与况钟、顾诗筠三人，这才说道，“本官觉得，列位考官都有重大嫌疑！”

    况钟愣了愣。

    陈洽接着说道：“那常景文毒发之时还没有立刻毙命，他本可以在答卷上写上一句话：害我者某某。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挥笔画下了一幅画。我想，他必然是忌惮某事。思来想去，能看到这幅画的只有列位考官了。假设谋害他的人是考官，那么他有所隐晦也是情理之中了。”

    况钟点头道：“陈大人所见，与在下不谋而合。”

    陈洽又说道：“解大人为官清正，你也是刚直不阿。凶手自然不是你们二人，驿站中的刘清等人……”他没有说下去。

    况钟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凶手定然在这五人之中，只是目前苦于没有证据。”

    陈洽说道：“况大人你身负皇命，若有所驱使，大理寺上下人等绝不推诿。”

    “多谢陈大人了。”

    从大理寺离开后，况钟便与顾诗筠乘车回到了家中。

    虽然说，今日有所收获，案情有了重大的进展，可况钟仍旧愁眉难展。

    如今，已然知道凶手是如何杀害常景文的了，但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凶手又是谁呢？既然要杀人，为何还要透题给死者？二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节呢？

    他抬头望着葡萄架上的残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在城北的纪宅内，庞瑛正躬身向纪纲汇报：“那况钟今日去了刑部，转而又去了大理寺，现而今他回家了。倒也没有别的事情。”

    “呵呵，”纪纲冷笑，“这个况钟遇到了案子，便如野狗遇到了骨头。”

    “大人所言极是，看来况钟倒不足为虑。”庞瑛谄笑说道。

    “我可没说况钟不足为虑，恰恰相反，我这心里总觉得况钟会成为我们举事的绊脚石。他这人看似人微言轻，但一身本事，人人瞧得见。更何况，就连朱棣都对他另眼相看。”

    “大人，若是你真的担心，不如将他引出城去，我们就如四年前一样，把他给……”庞瑛目露凶光，举起手刀，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纪纲思虑一番，摇头道：“不妥，他如今身边有顾诗筠与公孙修保护，上一次我们不就失手了吗？要想对付况钟，先得剪除这俩人才是。可他们一个是六品武将，一个是顾成的女儿，如此一来，牵连甚广，朱棣必然不肯罢休，誓要追查到底。我们目前尚无法举事，反为不美。”

    “是，大人高瞻远瞩，是属下糊涂了。”

    况钟令纪纲如鲠在喉，他苦思许久，又问道：“白慕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庞瑛答道：“听说，他昨日里去了陈瑛的府上。两天后，乃是陈瑛的生日，听说朝中不少人都收到了请柬。”

    纪纲笑道：“这个老狐狸，咱们府上有没有收到？”

    庞瑛道：“自然收到了，言辞谦卑得很。”

    “呵呵，他现在被革了职，可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从今以后，陈瑛也须防着些。这老狐狸心眼儿比我们谁都多。”

    “是。”庞瑛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册子呈上，“另外，属下安排了靖安那边探查出了况钟的一些生平细节，您是否要看看。”

    纪纲皱眉：“以前不是都看过了吗？”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接了过来打开来看。

    刚看了两行，他便站起身来：“怎么，他原来这么好赌！”

    “正是，出了龙冈洲不多远，便能看到一个赌档，况钟几乎每日都会去那里。

    纪纲狞笑：”他到底是个凡人，只要是凡人，就不可能没有破绽。你想办法， 在这上面做点儿文章。最好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

    况钟呆坐在葡萄架下，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他连打了几个喷嚏，继而觉得背后又有一阵阴风吹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老童正巧路过此处，躬身说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您早点儿歇息吧。“

    况钟宛如一尊雕塑，呆呆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这黑色的夜空，恍若是眼前这件棘手的案子，让他心绪难平。不知道这样的黑暗，何时才能迎来一线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