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城南高人

    

    汝阳让所有四名护卫都守候在山门外，自己则与况钟随着知客僧步入了山寺。

    况钟对鸡鸣寺早已熟悉，何况之前还在这里小住过数日时间。本以为姚广孝就在东厢房，没想到知客僧一直带着他们到了大雄宝殿。

    只见群僧坐在两侧的蒲团之上，而姚广孝则居于了上首正中。他着一件黑色僧袍，披一领大红袈裟，慈眉善目，吐纳珠玉之音：“昔者，佛陀路经……”却原来是在与群僧讲经。

    这副宝相庄严之态，与之前那位朝堂之上的姚少师大不相同。

    知客僧只是送二人到了大雄宝殿门外，便双手合十告辞了。

    想来汝阳还是第一次见到姚广孝如此，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咋舌道：“以前常听人言，姚广孝庙堂穿官衣，下朝当和尚，原来是真的呀。”

    况钟笑而不语。

    正在此时，姚广孝远远地望了一眼过来。彼时他所在的位置距离门口足有七八丈远，何况姚广孝年事已高。可是这双目光射过来的时候，况钟竟然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稍有的庄严之气。他冲着姚广孝鞠躬行礼。

    大殿内，姚广孝仍旧声如洪钟地讲经，不知道是否看到了况钟行礼。

    汝阳不懂这些，她觉得听一些和尚不知所云的叽叽喳喳，甚为无趣。索性与况钟说话：“况钟，我听说，当初你正是受到了姚广孝的赏识，皇上才认得了你。从此你就做了官了，是吗？”

    况钟担心影响到大殿内的讲经法事，他轻轻走到了别处，恭敬道：“殿下所言不假，若不是又姚少师，岂有况钟今日？”

    他望着幽静山谷，耳边时时传来不甚真切的诵经声，似乎也受了感染，心中了无尘。

    “难怪呢，在宫中，你况钟的名号近来甚是响亮，却也有不少的非议，可有兴趣知道？”

    况钟望着远处的山谷，淡然一笑，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笑，你笑是什么意思？”汝阳很好奇。

    “古人云，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誉满天下也好，谤满天下也罢，况钟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二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记苍老的嗓音。

    况钟与汝阳回头望去，正是姚广孝。原来讲经法事已完了。

    姚广孝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公主殿下。”

    汝阳道：“姚少师免礼。”

    况钟上前行礼：“下官见过姚……道衍大师。”他记得，在这种时候称呼姚广孝的法号似乎更为合适。

    姚广孝微微一笑，问况钟：“况施主来找贫僧，是为了皇后娘娘的病情吧？”

    汝阳大惊，可况钟却似乎早已料中，他只是微笑问道：“道衍大师也高居庙堂，下官所虑者无非两件事：一者贡院命案；二者皇上的忧心事。您见我与公主殿下同来，自然是为了皇后的凤体了。”

    姚广孝微微颔首，面露赞许的微笑，显然被况钟说中了。他侧身一让：“二位，请。”

    三人来到了东厢房，况钟见这许多时日过去了，姚广孝的房间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添置什么物品。

    姚广孝提起水壶，为二人各自倒了一杯水，然后手持念珠，轻轻闭上了双眼。

    汝阳沉不住气了：“姚少师，都说你交游广阔、博学渊源，如今皇后凤体欠安，本宫来找你拿个主意。你不要念佛了好不好？”

    况钟心道：除了他们朱家人，天下再无他人敢与姚少师这么说话了。

    姚广孝缓缓挣开了眼睛，问道：“阿弥陀佛，敢问公主，贫僧交游广阔、博学渊源，出自何人之口。”

    “他！”汝阳毫不客气地指着况钟。

    况钟只得冲姚广孝讪讪笑道：“道衍大师恕罪，下官也是没了主意，病急乱投医。大师慈悲为怀，还当帮帮下官才是呀。”

    姚广孝将念珠轻轻放置在了桌上，两道白眉拧在了一起：“实不相瞒，老和尚已经为娘娘诊断过了，怎奈何医术浅薄，实在是……唉。”最后他一声长叹，道尽了无奈。

    汝阳听罢，怒视况钟，那眼神似乎是要吃人！

    况钟被她吓得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对姚广孝说道：“道衍大师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家人济世为怀，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普天之下，若连你都没办法，还有谁可使娘娘病体痊愈呢？”

    姚广孝眉宇间似有犹疑之色，他版伤物语，又将念珠拿在了手中。只是这一回，他转动念珠的速度很快，一如他纠结的内心。

    况钟见此，与汝阳对视一眼，他急忙问道：“大师，是否有人可以救治娘娘？求求您快说呀。”

    姚广孝不语。

    “姚少师，你就别卖关子了。只要能治好皇嫂，你要什么赏赐都可以的！”

    “大师，我况钟给你跪下了行不行？求求您，我们只要你一句话而已呀。”

    “不管是何人，天涯海角我们都要把他找出来，你只要告诉我们名字就好了！”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姚广孝冷汗直冒。他闭紧了双眼，那豆大的汗珠从他光溜溜的头顶一路向下，滑过了脸颊，滴落下来浸湿了僧袍。

    汝阳与况钟二人都说得口干舌燥了，姚广孝才微睁双目，他目光看着桌面上的水壶，喃喃说道：“公主殿下，贫僧请您回避。”

    汝阳道：“岂有此理，关乎皇后凤体安康，本宫岂能回避？”

    可况钟却也开口劝道：“殿下，请您回避。”

    汝阳正要痛骂况钟，却见他冲自己使眼色，只得强压怒火：“哼，回避就回避。姚少师，若是你不能医好皇后娘娘，本宫第一个饶不过你！”

    汝阳起身走出了厢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况钟内心十分尊敬姚广孝，一句话都不敢说，只等着他自己开口。

    寺内的钟声响了四下，姚广孝听到钟声，说道：“应天府城南三十里，有一座废弃的荒庙，那里有个让辞和尚，你去找他吧。”

    “多谢姚少师。”况钟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一激动，竟然连称呼也错了。他心知，姚广孝推荐的这个让辞绝非等闲之辈，急急忙忙就要冲出门去。

    “况钟。”就在况钟的双手即将拉开房门的时候，姚广孝忽然叫了一声。

    况钟回头：“大师还有何吩咐？”

    “见到这位让辞和尚，切不可提及皇上，只说皇后便好。另外，事后不论情形如何，也请况施主尽量护他周全。”

    “大师这是何意？”

    孰料，姚广孝却闭目默诵佛经，没有回答况钟的问题。

    事态紧急，况钟也管不了许多了，一拱手：“多谢大师指点。”他出门后，转身将房门关好，然后对汝阳公主说出了此人。

    “和尚推荐和尚，这可真奇怪，莫不是姚广孝在说大话？”汝阳公主第一次见到姚广孝，对这位老和尚信不过。

    况钟却坚定回答道：“姚少师所举荐之人，必然不会错。公主若是不放心，微臣自己去一趟好了，若有消息，定然会回报公主。”

    汝阳道：“本宫哪里不放心了，我可是大明朝的公主，难道还会怕吗？起驾！”

    一行人又下山奔着城南赶去。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们刚出了城，一场大雨便骤降而至。这场雨来得甚急，毫无征兆，便直似苍穹突然裂开，雨水瞬间泼落而下。

    众人出了城不过走了四五里路，况钟突然觉得轿子停了下来，他急忙道：“为何停住了？大雨倾盆，当快些赶路呀。”

    “回大人，公主的车驾陷进了泥淖之中，行进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