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三司会审

    

    应天府的衙差来到了况宅，众人合力，从井中打捞出来了一具尸体，但见这具尸体全身已经肿胀发白，面容不可辩。那涨破的皮肉中流出了黄绿色的脓水，更是腥臭无比。在场所有人无不掩住了口鼻。

    应天府尹向珤摇头道：“唉，况大人呀，想不到你府上竟然会出了这等事。看这具尸体的样子，恐怕已经泡了有十几天了吧？”

    此时是隆冬季节，井水又是冰凉无比。尸体泡在井水之中，却已然腐烂，恐怕向珤所言不虚。

    况钟道：“向大人所言甚是。”

    “那本官就不客气了，尸体是府上哪位发现的？”

    向珤此言一出，况宅上下人等的目光都看向了况钟。向珤笑了：“莫非是况大人？”

    “正是下官。”

    向珤连连摇头：“唉，如此一来，反倒麻烦了。”他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眼这具尸体。

    尸体脸上的皮肉寸寸褶皱，全都扭曲在了一起，已无法辨认，但是从其衣着及发饰来看，当是一位家境不错且待字闺中的姑娘。

    向珤道：“况大人，此案发生了贵府，便牵扯到了你这位朝廷命官。本官依例要上报刑部，届时由谁来审查此案，便不是本官说了算了。”

    况钟道：“下官理会的，大人尽管依例照办便是。”

    第二天，御门听政，一早官员们便聚集在了奉天门，向天子上呈政务。

    应天府尹向珤看了一眼况钟，走上前去：“陛下，昨日在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况钟的家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因涉及到朝廷官员，臣不敢自专，请陛下定夺何人主理此案。”

    朱棣听闻，两道浓眉一挑：“哦，竟有此事？况钟。”

    况钟出列拜倒：“臣况钟拜见陛下。”

    朱棣看着身着公服的况钟，不禁嘴角扬了一下，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况钟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自己如何用茶的，如何发现了茶水不对，如何命人探到井底，一五一十全都说了一遍。

    朱棣听罢沉吟：“如此说来，这人并非是你杀的？”

    况钟朗声答道：“陛下，臣昨夜接到了陛下的圣旨才搬入了鄙处。如何能在十几天前便杀人呢？望圣上明断。”

    朱棣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群臣，叫道：“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吕震等人尽皆出列，口称陛下，拜倒在地。

    “此事交由尔等三司会审，吕爱卿，你身为刑部尚书，此事便由你来主审。另外，擢陈瑛为左都御史，与大理寺卿陈洽从旁协助。”

    “臣等必将尽忠职守，不负圣望。”

    朱棣转而看向了况钟：“明日便是正旦朝贺之期了。况钟，礼部之事，你可都熟了吗？”

    况钟不明白皇上为何有此一问，只得如实答道：“臣夙兴夜寐，奈何愚钝，尚有许多事宜还有赖诸位大人帮衬。”

    “哦，既然如此，明日朝贺你可暂且免了。三法司也是一样，先专心处理此案。天子脚下，官员家**现了尸体，这还了得？若不能破，岂不是让那些朝贺的番邦看笑话么？”

    “是。”

    散朝后，况钟皱紧眉头，怀里抱着笏板，一言不发。

    “况大人。”背后传来了一声。

    况钟回头，见是吕震、陈瑛与陈洽三人。他急忙行礼：“下官见过三位大人。”

    吕震最为老道，捋髯哈哈笑道：“况大人，同殿为臣，你可不要怪我们呀。皇上下了圣旨，我们三人也不得不公事公办。”

    况钟道：“那是自然，只望三位大人从速破案，还下官一个清白。”

    他这番话说得一片至诚，但陈瑛听来却是挖苦，他冷笑了一声：“况钟，不要以为你短短数天破了鸡鸣寺的案子，拿住了一个反贼就立了功劳了。我们三人跟在皇上身边都多少有些年头儿了，接手的案子不比你少。这次，你就看我们的吧。”

    陈洽与吕陈二人不同，颇为正直，他拉住了况钟的手说道：“伯律贤弟，圣意难违，我相信你清者自清。大理寺的政务，我已交由袁复处理，当全力侦办此案。”

    况钟深深一揖：“多谢大人盛情。”

    陈瑛白了一眼，冷言冷语：“行啦，陈大人，想拉交情晚点儿再说。我等先回去各自准备，况钟，稍后我们就会去府上打扰了。”说罢，甩袖离去。

    吕震不予理会，而陈洽则向况钟拱手，这二人也离开了。

    况钟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哈哈，”身后又传来了一记笑声，只听一苍老的声音说道，“这案子发的也真是时候。”

    况钟回头，见是自己的上司，礼部尚书郑赐，他连忙行礼：“郑大人何出此言？”

    郑赐与他边走边说：“明日乃是朝贺，我还担心你规矩不熟，会触怒龙颜呢。这样也好，你便专心查案就是了。”

    况钟苦笑：“皇上刚才不是说了嘛，三司会审。何况我现在是礼部主事，那具尸体又是在下官的家中发现的，下官成了嫌犯，还如何查案？”

    郑赐捋髯，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让你来礼部而不是去刑部吗？”

    “望大人明示。”

    “唉，九月甲午，皇上将大理寺卿吕震擢升为刑部尚书，吏部左侍郎陈洽任命为大理寺卿，而我这个刑部尚书则改为了礼部尚书。如此，你知道皇上的深意了吧？他对你是用心良苦呀。”

    况钟瞬间参悟：郑赐在民间颇有声望，以前况钟身为布衣的时候便听说过郑大人的名号了。原来皇上如此做，便是让他跟在郑赐身边，时时耳提面命，处处学习这位郑大人。

    况钟深吸一口气，冲着郑赐深深行礼：“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指点迷津不敢。想问问你，这件案子你如何看？”郑赐道。

    “尸体是在一口井中发现的，下官没有验尸，但是看情形，恐怕死了十天以上了。十天前，这座宅子归属何人，恐怕要问纪大人了。”

    “哦，纪纲吗，你的宅子如何问起他来了？”郑赐不解。

    “实不相瞒，这座宅子，是纪大人赠与下官的。”

    “哈哈，纪纲好大的手笔呀。可惜，这次他要失算了，三法司第一个提审的，恐怕就是他吧。老夫倒还真想看看，纪纲被一帮人抓起来的样子。”

    况钟想到了，他远在贵州之时一举一动无不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他急忙警惕地看看四周，对郑赐说道：“大人，宫闱重地，还是慎言得好。”

    郑赐扭头看向他，颇有疑惑之色：“以前，我听说你况钟天不怕地不怕，就连靖安县的知县你都不放在眼里，如何做了官，却畏首畏尾？”

    况钟不知道该如何对答，只好沉默着。

    “唉，我已经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什么都不在乎了。况钟呀，你前途无量，但为人当从顺势二字。智者乐水，常为变通。”

    况钟道：“多谢大人提点。”

    二人到了门外，便挥手作别。

    况钟回到了家中，换下了官服，坐在了正堂上苦苦思索着案情。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如何会在井中十数天才被发现呢？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致命伤，若是没有，会不会只是一场意外？

    况钟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去了后花园，站在井边怔怔地发呆。

    这口井三尺见方，深达数丈，周围以青石围起。

    况钟围着井边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任何的磕碰痕迹。对于死者的尸格，他一无所知，这件案子根本无从查起。

    正在况钟对着井口叹气之际，忽然听到了一记阴阳怪气的声音：“况大人果然是尽忠职守呀，这么快就开始查案了。不过您是查案呢，还是想灭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