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溘然离世

    

    况钟等人来到了思州的时候，天空终于憋闷不住了，瓢泼大雨顷刻而下。席天幕地，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尽被一场罕见的大雨所遮蔽。豆大的雨滴打湿了衣衫，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人牙关打颤。

    上回见过的小厮打开了门，见到这么多的人，吓得忙不迭地迎出来，跪拜道：“迎接各位大人。”

    霭安问道：“你们家老爷呢，在府里呢吗？”

    小厮却浑身颤抖道：“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几番欲言又止。

    “说呀，你家老爷在不在？”霭安似乎并没有多少的耐性，他也等不及小厮回答，迈步进了府里。

    其余众人鱼贯而入。

    小厮这才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喊道：“宣慰使霭大人到啦，快快出迎。”

    连喊了数声，先是有府里的几个下人跑了出来，顾不得路面泥泞，纷纷跪迎。

    霭安等人则快步穿过了庭院，来到了前厅。如此大雨，饶是有衙差帮他们撑伞，几人身上的衣衫也全都湿了。霭安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说道：“你们家主人一个都没在吗？”

    岂料，话音刚落，就见高沁慌慌张张迎了出来。猝然见到这么多人，她先是一愣，而后才迎上前来：“民女见过诸位大人。”

    “免了，你是……”霭安未曾见过面前这位美貌的女子。

    “回大人，民女高沁，乃是高挺的女儿。”

    “哦——”霭安恍然大悟，“令尊可在府中吗？”

    “家父……”高沁眼圈忽然红了，她轻咬红唇道，“家父病危，如今已经是……已经是……”

    况钟骇然失色，急切地问道：“高老爷现今在何处？”

    “在卧房中。”

    上次况钟与顾诗筠来的时候，亲眼见过病发的高挺被人抬回了卧房，是以知道位置所在。他马上出了前厅，奔着后院的方向去了。

    霭安的屁股还没有来得及沾下椅子，便急匆匆说道：“快快快，跟着况钟。”

    一群人又不得不紧跟在况钟的身后，待他们来到了后院的卧房门前，只见这里下人们陡进陡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之色，有的人手里端着一盆的热水，有的人从房间里拿出了染血的手帕。

    大家乱成了一团，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各位大人的到来。

    这时，高沁的母亲，那位美妇人高吕氏站在了门口，冲着一位下人喝问：“为何孙郎中迟迟不来？”

    一位下人站住了匆忙的脚步：“主母，已经派人去催请了。想必今日大雨，道路难行，这才耽误了。”

    高吕氏竖眉怒喝：“老爷的病情能耽误吗？赶紧再派人去。”

    “是。”

    “母亲。”高沁叫道，“宣慰使霭大人亲自来了。”

    高吕氏见到几人，急忙走下台阶：“民妇见过霭大人，见过诸位大人。”

    “高夫人免礼，请问高老爷的病情如何？”

    “唉，”高吕氏泫泪欲滴，“不瞒各位，昨晚我家老爷突发急症，至今不见好转，只怕……”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听起来撕心裂肺。一名下人跑出来，哭喊道：“主母，小姐，老爷……老爷快要不行啦！”

    “啊？”高吕氏母女二人大惊，急忙跑进了屋内。

    况钟没有半分犹豫，也跟了进去。

    来到了房间中，只见高挺躺在了床上，被众人围着。他面无血色，气若游丝，一部苍白的长髯被咳出的鲜血所染红，双目更是空洞无神，没有半分的光彩。

    高吕氏排开众人，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去轻轻抚着高挺的胸口。

    高挺此刻只有进的气，无出的气了，虚弱且贪婪地吸着最后的气息。

    “老爷，老爷您要保重呀。”高吕氏的眼泪垂了下来，语调悲切。

    高挺混沌的目光在高吕氏的脸上流转，露出了不舍之意。而后，他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况钟，顿时呼吸变得更急促了，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挣扎声。

    “老爷，老爷你是不是要说什么？”

    高挺的目光看着况钟，勉强地抬起手来指了指他。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况钟的身上。

    况钟拄着拐杖走过来：“高老爷，有什么话，您慢慢说。”

    “我……我……”高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甚至挣扎着抬起了头。可是很快，这一切戛然而止，高挺瞳孔放大，痛苦地哼了一声，头重重地摔在了枕头上。双目圆睁，嘴巴微张，就此溘然离世。

    “老爷！”高吕氏扑在了高挺的身上，哀嚎恸哭，悲声大放。

    下人们七七八八全都跪下了，高呼：“老爷呀！”

    况钟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一双剑眉拧在了一起：高挺刚才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高吕氏趴在了高挺的胸前，泪水将被褥都打湿了。窗外，雷声阵阵，却也敌不过这满屋子的悲哀哭泣之声。

    “母亲，母亲。”高沁跪在了床前，轻轻拉着母亲的衣袖，“父亲已然去世了，请母亲主持大局，将父亲厚葬才是。”

    “等一下！”不等高吕氏表态，况钟忽然冷冷说道。

    他拿起了高挺的手指仔细看了一下，然后又仔细端详着高挺紫青的脸庞，最后甚至在他的胡子上抓了一把。没想到，况钟抽回手来，竟然拽下了十几根白胡须。

    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了：“高老爷每日都会服药吗？”

    高吕氏抽噎道：“正是，他身子骨一向不大好，上次大人您来的时候也看到了。”

    “高老爷既然是昨晚变成这样的，那么昨晚服过的药渣可还在吗？”

    一个下人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大人，老爷的药一直是小人负责熬煎的，昨晚的药渣还没有来得及丢。”

    “拿来我看。”

    顾诗筠已经知晓况钟此举的目的，于是问道：“况钟，莫非你怀疑高老爷之死另有蹊跷？”

    周围的人全都吃了一惊。

    况钟审慎地说出了两个字：“中毒。”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

    少时，下人拿来了药渣，请况钟过目。况钟拿了一双筷子，在这些药渣中细细甄别。

    顾诗筠等人皆屏住了呼吸，谁都不敢打扰况钟。

    只见况钟神色一变，手中的筷子从药渣中捡出了两样药材，放在了一放手帕中，他盯着这两样药材说道：“夫人，恐怕高老爷暂时还不能安葬了。”

    “大人，这是为何？”

    况钟拿起手帕，给众人看：“这两味药材，名曰狼毒与密陀僧。两样药材若是分开用药，且剂量合适，自然能治得病。但若是用在一起，必然会产生剧毒。”

    高吕氏与高沁母女二人震惊无比，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下人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一般：“大人，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每晚奉命煎熬。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呀！”

    况钟也觉得真凶决不会用如此低劣的行凶手法，这无异于还自曝身份。他安抚了那下人一番：“放心，官府会仔细查证的。霭大人，劳驾请仵作赵润来一趟。”

    霭安当即命人唤其前来。

    高沁此刻更是六神无主，回过神来问道：“况大人，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况钟想了一会儿，说道：“所有人暂时不得离开。会有人一一传你们到前厅的。”说完，他便先让负责煎药的下人跟他走。

    那下人早已吓得双膝酸软，站都站不起来了。最后还是两个衙差上前，才架起了他。

    况钟走到了后院的庭院之中，抬头看看天空，这雨下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