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姑娘可曾听过此曲吗？

    

    乐儿又说道：“不知二位大人是否有相熟的姑娘，我去传她们来伺候大人？”

    况钟似笑非笑：“真的吗？那就劳驾把你们这里的姑娘全都叫出来吧。”

    乐儿微微迟疑。教乐坊的姑娘少说也有三五十位，全都叫了出来，恐怕要花费数千两银子。

    这贵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她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二人。若是位卑言轻的小吏，如何能负担的起这笔花账？

    那小厮见乐儿有所疑虑，便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乐儿转忧为喜：“哦，原来二位大人是镇远侯府的人，失敬失敬。小女子这就去安排。”

    待二人离去后，况钟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而后说道：“想不到你们家的招牌在贵州竟然如此厉害，也难怪纪纲那混蛋惦记着了。”

    顾诗筠不予理会。

    “诶，你刚才那块牌子挺好使的，能给我看看吗？”

    顾诗筠拿出了令牌。

    况钟双手接过，只见此令牌乃槐木所制，手掌大小。正面刻有“大明镇远侯”字样，翻过背面则是大篆所书的“止令”二字。此外，还配有一条青色的流苏。

    “嘻嘻，这东西怪好用的。顾兄，不如赏赐给我吧？”

    不料，顾诗筠劈手夺了回去：“休想！”

    况钟道：“诶？不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朝你要过任何东西，一块牌子又有何干系？你们家指不定囤了多少呢！”

    顾诗筠却冷冷笑道：“况钟，休耍贫嘴。你可知这块牌子的轻重？有了它，整个贵州的军务政事，皆握于此一人之手。若是被你拿去了，只怕贵州城要被你搅个天翻地覆！”

    “顾兄，你可冤枉死我了，我要来这牌子，为的是查案子方便。你想啊，一早我都来过这教乐坊了，有了它，我早就查清楚了。何须还要折返回来，花费这些工夫？”

    “哼，谁让你不肯做官的？”

    况钟沉吟道：“唉，说的也是呀。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这种事呀，还是交给老白吧！”

    提到白慕廷，况钟的神情变得有了些许沉重。

    顾诗筠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

    “二位大人，久等了，姑娘们来了。”乐儿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花容月貌的女子。

    况钟见这些女子虽浓妆艳抹，却并无半点儿风尘之气，较之留香苑，自然又是另一派别样风景了。

    他正要站起来，却听身边顾诗筠轻喝一声：“给我坐下！”

    况钟顿时老老实实地坐着，不敢妄动了。

    乐儿走到二人身前：“二位大人，姑娘们都到齐了，您看看喜欢哪一位？”

    况钟清了清嗓子：“这个……在下请问一句，哪位姑娘精通琵琶？”

    没想到，此语话音刚落，瞬间便有七八位姑娘站了出来。但她们只是低眉顺目地站着，并无一人说话。

    乐儿道：“大人请看，这几位姑娘都是我们这里最精通音律的了。就拿绿珠来说，当初岷王殿下路经贵州的时候，还是点名要她服侍的呢。”

    况钟轻轻点头：“那……兰陵破阵这首曲子，哪位姑娘会弹呢？”

    这几人相顾默然，脸上均现出了茫然之色。

    乐儿也愣了一会儿，说道：“大人见谅，小女子自问也精通百余首曲子，却从来没听说过兰陵破阵，莫非是兰陵王入阵曲？”

    况钟轻轻摇头：“这两支曲子截然不……”

    话还未说完，便见其中一名少女怯生生地说道：“大……大人，我……我听说过这支曲子，但并不会。”

    况钟抬眼望去，只见眼前这位少女二八年华，面色红润，一领豆绿色的刺绣彩凤纹单罗纱短袄，愈发衬得她肤色胜雪。

    乐儿扭头对她呵斥道：“熙儿，两位大人面前，谁要你多嘴了？既然不会，就速速退下。”

    熙儿吓得浑身发抖，正要退回去，况钟忽然叫住了她：“姑娘且慢。”

    他问道：“你从何处听说过这支曲子？”

    熙儿头不敢抬，轻声嗫嚅道：“幼……幼年时，家父曾经派名师教习小女子琴艺，听那位师父提起过。”

    自古官妓，多为罪臣之女，想必熙儿当初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如今沦落到了这种地方。

    况钟便对乐儿说道：“多谢姑娘，其他人请暂时退下吧。”

    “是，大人。”乐儿似乎不放心，又多说了一句，“这位熙儿不大懂得规矩，若有失仪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海涵。”

    “退下吧。”

    “是。”

    待这些人走后，况钟才对熙儿说道：“姑娘请坐。”

    “谢大人。”熙儿挨着椅子边缘坐下来了。

    况钟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不敢劳大人垂问，小女子熙儿。”

    况钟知道这是一个假名字，却也没有在意，他问道：“听姑娘适才所言，料想也定然出身不凡，为何会沦落到这教乐坊中？”

    熙儿浑身轻轻颤抖，说道：“我……我……”

    “令尊大人是谁？”

    熙儿不敢说，一双眼睛胆怯地打量着况顾二人，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况钟心下了然，说道：“我们虽然是镇远侯府的人，却决计不会出去乱说。熙儿姑娘尽管如实相告。”

    “家父……家父乃是革除年间的兵部尚书齐泰。”

    况钟怔然：当年建文登基，以黄子澄齐泰为首的一众臣公请求削藩。燕王朱棣攻入南京后，先后将二人抓获并处死，其九族也都被祸及。

    自古以来，罪臣女眷多数都被充入官妓，下场往往苦不堪言。

    熙儿见况钟不语，惊惶起身拜倒：“大人，家父不知好歹，对抗天威，死有余辜，求大人……求大人饶命。”

    况钟扶她起来：“快快请起，我说过了，我们二人不会出去乱说的。还是聊聊兰陵破阵吧。”

    熙儿这才坐了下来，但她仍旧惶恐，好半晌才说道：“这个……家父当年请了应天最有名的琴艺师父来教我，她有一次提到了这支曲子。只说是一位高人从兰陵王入阵曲中演化而来，形成了独特的风格。”

    “那位琴艺师父叫什么名字？”

    熙儿道：“大人饶恕则个，那时候熙儿太小了，隐约记得师父姓林，至于叫什么……熙儿不记得了。”

    “接着说下去吧。”

    “是，林师父说这支曲子甚难，即便是承袭了所有琵琶的指法，也要日夜不辍地苦练，三五年方能略有小成。我问师父会不会，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普天之下，她也只见一人弹过。我问她此人是谁，她却没有说。”

    况钟思索许久，开口问道：“这贵州城中……姑娘可曾听过此曲吗？”

    熙儿想了想，说道：“曾……曾经听到像是兰陵破阵的曲子，只是不敢确定。”

    况钟一凛：“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城西有一座段府，主人乃是这里的布商段员外，琴声是从他府上传出来的。”

    况顾二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失望之意。段阔的夫人王璇乃是琵琶曲的高手，她会弹奏这支《兰陵破阵》，也算不得奇怪。

    但况钟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得……是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况钟大惊，顾诗筠也十分惊讶。

    况钟道：“就连林师父都不会这种曲子，你怎知道听到的是兰陵破阵？”

    熙儿答道：“我并不十分肯定，但是林师父曾经对我轻轻哼过此曲，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了。但是那一天我路经段府门外，听到里面的琴声，似有几分熟悉。后来驻足又停了一会儿，其曲调之繁复，指法之复杂，想必只有兰陵破阵才可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