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假手于人

    

    王茂咬着牙，点了点头。

    况钟说道：“王大叔，你是被冤枉的，已经没事了。嘉卉，给他十两银子。”

    他心中想到：一来安抚王茂，二来也好让纪嘉卉出出血。

    十两纹银，于寻常百姓来说固然是一笔巨款；但对于纪嘉卉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她看了怡儿一眼，怡儿拿出了十两银子，丢在了地上。

    况钟捡起来，交给了王茂。

    此时，堂上众人都面面相觑，均心中暗忖：此案案情不明，况钟却不审不问，上来便放了王茂。杀人碎尸，罪孽深重，况钟这岂不是当成了儿戏对待？

    张赞与况钟关系匪浅，他怔然了片刻，说道：“贤侄，为何……”

    “张叔，我回城之时便听到了百姓非议此事，便心下好奇。当时还特意去了一趟王茂家中，在他家的门楣上发现了干涸不久的血迹，而且门前也有锯齿状的圆形血迹。这种血迹，是从高处滴落而形成的，所以我认为王茂并没有说谎。”

    “可是……”张赞看了一眼身旁的纪嘉卉，躬身行礼。

    纪嘉卉笑着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她本对案子了无兴趣，只是觉得这是况钟的一个表现机会，所以也不生气。

    张赞这才继续问道：“可是这也不能证明王茂没有杀人呀？”

    况钟说道：“前天傍晚，王茂曾经和东街肉铺的张阿毛起了争执，两人还动了手，这是有人亲眼所见的。张阿毛甚至还拿刀威胁王茂，说再也不卖给他肉了，要让他的肉摊生意从此做不成。”

    王茂此刻恢复了些许神志，点头勉强说道：“不错……正是……这样。”

    况钟接着说道：“王茂大叔颜面扫地，我要是他的话，当然要杀张阿毛了，然后把他的尸体剁成馅料，拿来包馒头。可是现在呢，张阿毛活得好好的。这是其一。”

    众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其二，既然我是凶手，那么这件事我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又怎么可能把肉明目张胆地悬挂在我家门口呢？要是我先拿到手还好，万一被路人拿了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张赞沉吟道：“如此说来，此举若是王茂故意为之呢？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呀。”

    况钟道：“这一点，我也有想过。于是我又去问了王茂的父亲以及左邻右舍，大家都证实了王茂这几日都在家中，并无外出。每日只是家中店铺，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碎尸血迹未干，显然是昨晚刚刚下的手。”

    他停顿了片刻：“但是昨晚王茂和邻居喝酒，那邻居还劝他不要与张阿毛置气。到了子时他才醉醺醺地回家，倒头便睡，一早起来又要去店铺。王茂的那位邻居说来也巧，昨晚睡不着，又被妻子数落，只得躲到了院子里喝酒。”

    王茂趴在地上，情绪激动，昨晚自己喝醉了就回屋睡下了，这些事情他都不曾知道。

    况钟朗声说道：“两户人家，中间只是一道篱笆墙，他既没有看到王家亮灯，也没有看到王茂起床。”

    张赞等众人频频点头，原来如此。

    可偏偏况钟自己却长叹一声：“唉，可惜，这位邻居寅时初刻便回屋睡觉了。若是他能多呆上一阵儿，说不定就能看到凶手了。”

    张赞说道：“从寅时初刻到王茂发现碎尸块，想必时间间隔不长。”

    况钟点头：“碎尸乃是最耗时间的毁尸灭迹，若是大夫或者屠夫，也需要花上两三天的功夫。更遑论王茂只是一个包馒头的。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顺利地将死者碎尸。我也去王家看过了，没有尸体，也没有发现血迹。”

    张赞困惑道：“那么死者，当是谁呢？”

    况钟思索了一番，说道：“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没有证据。”

    顾诗筠在后堂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这番话，不有心跳加剧：莫非是钱炽？

    张赞也想到了，问道：“莫非是钱炽？”

    况钟点点头，他朝身后一招手，身后的军士拿上来了一直白色的布袋，打开来看，里面是几个馒头。

    他说道：“这些，就是从李四财的家中找出来的。根据李四财的父亲李源所讲，这的确是人肉。除了指甲，我还在几只馒头馅里发现了几根体毛。”

    王茂说道：“确实……如此……我发现……吊在我们家门楣上的碎肉，乃是细细地切成了臊子……便……便拿来直接用了。况公子……这是何人……要害我？”

    况钟说道：“凶手未必是害你，他只是想尽快处理掉尸体。我们连日来大肆搜查，想必也惊动了凶手。他只想快些处置好尸体，但是无论怎么处置，都迟早会让我们找出来。唯有让尸体消失，才是最稳妥的。”

    况钟说到这里，又思索了一会儿：“此人只是假手于人，想让你帮忙处理这具尸体。”

    王茂听罢，连忙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凶手……与我……无关。”

    况钟轻轻点头：“在下知道。王大叔，你已经洗脱冤屈了。”说罢，他转回身来：“嘉卉，烦劳你安排一辆车，送王大叔回去吧。”

    纪嘉卉懒于与这种百姓打交道，看了曹旺德一眼。

    曹旺德当即会意，上前说道：“不必劳动小姐，些许小事，下官来办。”他马上吩咐下去，准备车轿。

    待李四财与王茂离开后，三班衙役也都退下了。

    况钟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两道剑眉紧皱，苦苦思索着何事。

    纪嘉卉见他这样，便问了句：“况钟，你是否又想起了案子？”

    况钟心头苦笑：这不是废话吗？

    但他缓缓说道：“此案的凶手对于靖安的情况了如指掌，就连王茂是是卖肉馒头的这种小事都知道。”

    他停顿了片刻，问道：“曹大青天。”

    “在，在。”

    “尸体不可能只有这些，凶手已经开始动手了，马上加派人手，追查剩余的尸块下落。”

    “是，下官照办。”

    “另外，彩云班你是怎么安排的？”

    曹旺德说道：“暂且安排在了驿馆。”

    古时，驿馆多做公用。曹旺德此举，明显是不想自己花钱破费。

    “这几日，他们可有什么消息吗，比如说抱怨，有所不满？”

    曹旺德连连挥手：“没有没有，岂敢呢？徐赟名气再大，也不过是区区一戏子，谅来他也不敢说什么。”

    况钟冷笑一声：“今晚我想看彩云班的表演。”

    曹旺德连忙说道：“好说好说，下官这就去安排。”

    后堂的顾诗筠听到此处，不禁桃面含笑：况钟明明痛恨官场，此时却有了十足的官威。

    她朝公孙修扬头示意，两人离开了后堂，并没有理会身旁站着的白慕廷。

    白慕廷微微皱眉，跟了上去。

    此刻，驿馆内，有人向徐赟抱怨：“班主，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得坐吃山空啦。最好去找曹大人谈一谈，到底如何安置我等。”

    徐赟叹道：“此事，并非曹大人说了算。”

    “那能是何人？他可是靖安县知县大人呀。”

    徐赟说道：“能从宁王府把我们带回靖安，你以为那个曹大人有这份本事？”

    这人很快会意：“是那位纪小姐！”

    徐赟点点头：“听说，纪小姐乃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千金，皇帝面前的宠臣，不管是太子还是汉王，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更遑论宁王殿下了。”

    “可是他们带我们回来，又不说干什么，急煞人也。”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高喊：“彩云班徐班主在吗？”

    徐赟笑道：“看看，这不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