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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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笼狐疑的打量着眼前这位眉目小巧、短发柔顺的‘男子’,目光盯向喉结,终于确认了性别,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喜公子,咱们走吧。”



    那日·喜踌躇片刻,低眉顺眼跟了上去,他别无选择,对方现在杀自己,只需一剑。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风水阵势在,挡住了别人,也隔绝了看守的耳目,风水阵被破,便是官对贼、兵对匪、劫犯对狱卒。



    火光升起,照不清狱卒的样貌,但能照清楚对方手上的警恶刀、铁杖梢棒、钩枪、枷锁链盾,都是刑具改的武器,自有一股凶气,遇敌先去三分胆儿。



    那日·喜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的后退几步,黑狱如鬼蜮,眼前尽是死气沉沉的森罗狱卒。



    戚笼游刃有余的漫步向前,笑道:“各位知我为何而来,我却不知各位受何人所托,若是来保这位喜公子的,便自退去,若是来害人的,请杀我。”



    狱卒眼神多变,片刻后,有四五人将火把挂在墙上,缓缓退入黑暗中。



    更多人陷入踌躇中,‘蜘蛛贵族’织的网很细,平常看不出来,但一旦沾上,便是寸步难行。



    那日·喜见状一喜,连忙补充道:“我们月族人有恩报恩,有债必偿,这人情债便是各位一生的富贵。”



    有好些人意动了。



    但有人动作更快,两口警恶刀交叉斩来,冷气要从戚笼脖子上划开一般。



    警恶刀算是最天然最粗浅的道器,实质就菜市口砍人头的大刀。



    戚笼后吊马,身子像不倒翁一样,闪过劈来刀光,手中亮光一闪,血光一绽,两手腕飞起。



    耳后忽然风声传来,小臂反抽,一声金属交击,梢棒横飞,然后戚笼的身影一下子窜入黑暗中,喷水的声音、血腥味涌出、偶有金铁交鸣声响起。



    “啊!”



    一只锁链忽然铐住那日·喜的手腕,背后狱卒拖着链盾往后扯,低头,满嘴黄牙的臭气能喷到他这个贵公子脸上。



    这狱卒是个侏儒。



    链盾是盾牌和枷锁的综合体,盾表面很多铁锁机关,精通锁人技者方能使用,算是一种奇门武器。



    可惜没走三步,背后空气炸裂;狱卒一惊,屈膝、勉强举盾,盾中最大的铁锁迎了上去,只要抗住这一击,他有信心锁对方一臂。



    用关节技拖住时间,这是他玩死四个练家子囚徒后,刷出的本事。



    大功是他的!



    ‘嘭!!’



    那日·喜忽然感觉耳边一炸,像是有无形锤砸下,强烈的轰炸声让他耳膜巨震,血水往脑门钻,心脏被紧紧一捏,头一晕,腿不自禁就跪到在地,嘴巴张开,无声大叫,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他的神经。



    而等他回过神来,便见这铁皮木盾四分五裂,其中一把铁锁扭曲着,一如那狱卒瘪下来的脑壳。



    那日·喜的心脏再次加速跳动,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看上去身子还有些单薄的人,此刻竟如同怪兽一般,那种冲击力、爆发力,他从未在家族任何一个武士身上看过。



    虽然此刻很危险,但他居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你手、手受伤了。”



    戚笼随意扫了一眼,只见五指骨节表面血肉模糊,但辛辣的刺痛中,一股冰凉迅速覆盖皮肤表面。



    “哦。”



    此刻,现场还能站着的,除了他两外,便只有在外围犹豫不决的两三狱卒,血水流满地面,只有戚笼手上的无影剑依旧暗而无光。



    “你们别走前门,边军至少在四个哨点安插了十个人。”



    一个狱卒突然大叫起来,“我知道黑狱的所有暗道小门,我能带你们出去!”



    “你叫什么?”



    “许跃,黑狱二层狱吏。”



    戚笼目光扫向另两个人,叹了口气,“要么识实务,要么不怕死,做人吧,总得沾上一项。”



    ……



    逃脱过程相当顺利,一来,这黑山城中,能与戚笼为敌的不过数人,二来,边军再凶悍,也不过千人,那血甲兵卒一人能敌十人,却未必能管十人,行事看似百无禁忌,说到底,不过是征粮秣钱财的唬人手段。



    只要吓不住人,那便不管用了。



    若此举真激的那位薛将军屠城,这事反倒是好办了,伏龙总管、赵黑管家、加上自己,绝对能给对方送葬,对方手下强人再多也不顶事。



    戚笼捏了捏拳头,骨节表面的血痂脱落,光滑白皙。



    虽然未尝试过,但他总感觉身体内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欲望,与当日在黑山山顶,化身龙孽时的感觉极其相似。



    “到了,出了这道暗门,便是——”



    许跃瞳孔猛的睁大,月色照射下,一道银光匹练从天而降,阴冷刀锋给人以天凝地闭、躲无可躲之感。



    可当骨色刀锋斩到脖子前,却怎么也斩不下去了。



    暗影刃挡刃。



    “小兔崽子,听说你很凶?”



    一道冷漠孤僻的眼神撞上了一对热腾似岩浆的招子,黑暗之中,凄风怪戾,像有一只巨爪抓来。



    羊赤忱目光猛的一缩,身影退如奔狼,三息之间出现在十丈开外,眼角微抽,下巴火辣辣的疼。



    一只手掌扒在门沿上,指缝中塞满了油皮血肉,然后一道人影躬身从门中走出,目光盯向对方手上的白骨弯刀,刀柄镶金。



    段七娘记忆之中,就是这口刀,砍掉了老邓头的人头,把这个良善、真诚、勇敢的老匠户抽了性命。



    戚笼抬头,凶从眼中起。



    羊赤忱面色微变,眼缩如缝,黑暗之中,有潮水从四面八方卷来,那是蒸煮的血水!



    地狱开门。



    ‘刀意!?’



    刀驱入狱,有一门开,门内鑊汤地狱,牛头狱卒,驱无量罪人,入于鑊中、其汤沸涌,入则糜溃。



    白骨弯刀表面绿光大作,一下子斩出无数道凶猛而致命的弧线。



    刀是山海关外,一天狼小国国宝,此国狼为尊、人为畜,刀有国魂,握之得其魂,食性、无情、凶残。



    掌群狼争食之刀意!



    刀驱入狱,又一门开,门内火城,周匝围绕,悉是铁垣,上有铁网,猛烟毒焰,炎炽其间,铜狗铁蛇,口吐大火,一切罪人,骨肉焦烂,随焰上下,飞踊触网,声振天地,过于雷霆。



    好似一座火城把群狼围困,皮毛灼烧,骨肉分离,无影剑斩出无数道剑网,把狼神刀困住,刀锋与剑锋在黑夜中绽出无数火花。



    羊赤忱居于下风而不乱,放三步、守四门,刀锋行险,灵动一绕,便抹向戚笼太阳穴。



    戚笼身架一抖,翻腕平砍,剑刃抹向敌人手腕,左右手大筋两两绞力,剑身猛的一沉,竟把那弯刀崩开,剑身似缓实快,改劈向脑门。



    羊赤忱感到对方激流澎湃的刀意有了变化。



    刀驱入狱,名曰锯解,将此罪人,铁板夹之,一一锯解,血流成河,自顶至足,解之为二。



    刀势又转,龙马合一,角生成,每一刀足有千斤重,不似拖刀胜似拖刀,羊赤忱每挡一刀,均石板开裂,毛孔难封,血雾炸开,继而手脚发抖,金铁大爆。



    ‘筋骨皮膜贯穿,炼体大成?’



    除此之外,羊赤忱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能斩出如此重刀,而且刀意如轮,给人无可抵挡之感。



    黑山城中怎会有如此高手!



    羊赤忱感觉精神和体力都被逼到了一个极限。



    四豹将中,双刀洪最快、许狱卒最恶、神枪楚最忠、而他狼皮羊最忍!



    他曾披上狼皮,在关外狼群中厮混半年,藏人形、食生肉、吮活血,无兽类发觉异常。



    刃下无心为忍!



    四豹将,羊皮狼搏命第一!



    他的双眼变的茫然,脸上、手臂上满是青筋,同时狼神刀刀鸣大作,刀势一收,持刀臂内旋向下,右腿肌肉结结鼓炸,沿胫骨,结膝部,布于腹,结缺盆,精关一转,浑身水珠炸裂,‘呜呜’声中,水雾中好似一尊狼神张身化作人形,磨牙吮血,庞大身形直扑而下。



    “人生幻影之中,孰免沉沦之苦。”



    一声轻悠悠的长叹,之前所有刀势全部消散,却又像是同时升起。



    地狱阎海,诸般苦景,唯有佛音,世尊菩萨,处处吟唱,度人度己。



    “阎是巷中门,生杀由我;罗为捕鸟网,念念不空。”



    一抹刀光剖开狼皮、抹断跟腱、插入腹部,握刀手极稳。



    一条手臂洒血而飞。



    老邓头和蔼苍老的面孔闪过。



    “世道昏翳,刀在吾身,吾就是阎罗!”



    羊赤忱吐血,结果被一铁掌扣住面孔,硬生生塞了回去。



    戚笼反握坑坑洼洼的无影剑,一剑插入胸口。



    羊校尉奋死挣扎,狼神刀猛的一劈,竟把剑刃劈断。



    “小兔崽子,老子宰了你!!”



    戚笼两眼血丝,一脸凶狞,一脚踏在断锋上,剑锋没入,炸出血雾,连人带剑,踹出三丈远。



    “校尉!!!”



    无数道血甲精锐直扑过来,火把从四面八方,围成一圈火线。



    谁能想到,熊罴最强四营将之一,竟不到三十息,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戚笼一脸血污,一把抓住二人,消失在黑暗中,只剩笑声大作,响彻浑浊黑暗。



    “悲夫刀山地狱苦,峨峨雪刃耸寒空。牛头驱逐使登攀,骨肉纷纷随刃落。



    善由色累劳心苦,恶履刀山被刑伤。仰赖慈悲救苦尊,不若阎罗摧凶锋。”



    “不过如此,依旧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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